一道活泼的女音传来:「念念!」
原先凝结的气氛瞬间消散,安念念趿拉着厚重的鞋子,朝着操场的方向走。许依跑了过来,看了一眼她脚下的鞋子,神情忽然一顿:「我没有碍到你们好事吧?」
安念念瞟了一眼沉响,敲了一下许依的头:「脑袋放乾净点。」
许依挽着她的手,慢慢地走回那棵榕树下,让她坐下来:「刚刚那个提水桶的女孩子好眼熟,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安念念将湿透的鞋子放到旁边:「我见过她在校外被欺负。」她当时只是路过,巷口里无意间撞见,便顺手替女孩解过围。
她没有花费太多心思,这个年龄层的学生大多都是纸老虎,欺善怕恶,看见同校学姐来了,瞬间化为鸟兽飞散。
「是吗?」许依眨了眨眼:「难怪你想去帮她。」
安念念内心有些悵然。
这种情况,即使帮得了一两次,但霸凌事件只会在阴暗处,层出不穷地不断发生。这就是生活在底层人的悲哀,除了自己翻身,否则无论旁人如何拔刀相助,都永无重见天日之可能。
***
安念念一直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内心惶惶,像是有什么东西悄悄萌芽,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破茧而出。
她一回到家,先是看见电视新闻上的播报紧急新闻,在不久前发生一项脱轨事故,共有三截车厢脱轨,目前已造成三人身亡,数十人受伤。
画面倏地一转,一片漆黑的夜里,红蓝色警灯闪烁,救援人员在忙碌地穿梭,抬着一个个担架上救护车。无数名警察还在疏散乘客,气氛严峻得令人窒息。
车厢脱轨原因还有待查明,经专家初步推断,应是警报误报,导致列车紧急停车。这方面罪责,安姓司机和领导高层都难辞其咎。
安念念的耳朵嗡嗡一响,像是被推进黑暗的冰窖里。
直到口袋里的手机响起,她颤抖着手指按下接听键。段心如冰冷的嗓音传来:「念念,你放学了吧?你爸现在在医院急救,抽空就过来。」
记下了医院地址,安念念抓了钥匙就往外跑,在路边拦下一辆计程车。
怎么会这样?
她两隻手都冰冷得骇人,脑袋空着一片,心里彷彿被戳破了一个大洞,呼呼的冷风争先恐后地往里面灌。
突然间,世界天翻地覆。
她害怕抵达医院后,看到的是安广冰冷的身体。
害怕安广离开后,她会一无所有。
抵达目的地下车后,安念念笔直地往医院跑,神情太过慌张,沿路的人们都向她投去异样的眼光,直到找到病房门,她倏地拉开门。
病房内,只有仪器冰冷的声响,洁白的病床上,安广静静地躺在上头,医生站在一旁,正和段心如说明情况。
说是手术后,要等几个鐘头甦醒,才算是脱离危险。
医生离开后,段心如坐下来,拉过来一张椅子:「过来坐着吧。」
安念念麻木着双腿,坐到她身边。
两人双双沉默,过了半晌,段心如叹息一口气:「这就是我坚持离婚的原因,你爸的工作太危险,也没什么前途。」
安念念盯着床上的安广,他的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嘴唇毫无血色。这一句话像是导火线,点燃她内心的愤怒,熊熊大火瞬间吞噬整个世界。
「这个理由,你说过很多次了。」安念念紧绷着脸,一字一句说得无比清晰:「就算没有你,我们也过得很好。」
段心如像是对她的愤怒视若无睹,扯了一下嘴唇,语气里带了嘲讽:「那可能以后不是了。」
安念念抓着椅子扶手的手指一紧。
什么意思?
「医院门口的记者,你来的时候一定有看见。」段心如轻描淡写地道:「幸好我来得快,给你爸换了病房。否则现在你爸已经变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安广驾驶一向谨慎,此次事件是警报误报,才导致紧急煞车车厢脱轨。
「这类事件,我看多了。」段心如视线落在安广脸上,解释道,「领导推卸责任,将错误怪责到基层员工。」
病房里暖和,安念念原先像是凝固般的血液才逐渐流通,她的思路清晰起来。
她发现自己确实太过于天真了。
世界上压根儿从未对她友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