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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一个休息日,安念念第二天一放学,便去深夜精灵打工。
她坐在收银台前,马翠招呼完客人,便蹦蹦跳跳地跑到她身边来,抱住她的手臂:「念念,你说你那个帅哥同学哪时候才会来啊?他好久没来,姐姐我好久没有养养眼了。」
她问得兴致高昂,眼前的安念念却「嚓」一声,握在手里的铅笔被捏断了。
马翠吓了一跳,心想讲到帅哥,没想到安念念会比她还要激动。
像是找到了志同道合的朋友,马翠整个人士气振奋:「你那位同学叫沉响对吧?他缺不缺钱?考不考虑来我们酒吧工作?」
「经济不景气,大家忘了休间娱乐,店里客人也越来越少。」她双手握拳,眼冒星光:「但我相信,只要他在我们这里工作——不,只要他站在吧檯内当个活招牌,我们的客人一定迅速爆满。客人跟他一张合照收一千,赚得盆满钵满!」
安念念戳了一下她的额头:「少动歪脑筋。」
马翠摀着额头「嗷」一声。
大门被拉开,映入眼帘的是男人,让马翠双眼瞬间併发出飢饿的红光,在原地蹦跳几下。
沉响环视室内一圈,视线落在收银台这个方向,随后迈开脚步走到她们面前。安念念瞟了一眼马翠,她脸颊通红,眼睛已经没了聚焦,只差没有七窍生烟。
沉响换下一贯的校服,穿了宽松的黑外套和长裤,光线洒在他平整宽阔的肩线上,目光平静地直视着安念念。
她收回视线,脑袋有些卡壳,冷不防冒出一句:「好久不见。」
⋯⋯你个头。
安念念被马翠刚才的一番话影响太大,而且现在马翠的反应这么剧烈,让她忽然也有些不自在起来。
这感觉就像是心里头有蚂蚁,轻轻地啃咬着神经,一丝丝地泛着酸麻感。
沉响似笑非笑地睨她一眼:「才几个小时,迫不及待见我了?」
「⋯⋯」她不动声色地蜷了一下手指,故作坦然地解释:「我是指你很久没有来这里了。」
幸好,店里又来了新客人,沉响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应该是不想打扰她工作,并没有抓着话题不放,转身走去吧檯。
马翠屁颠屁颠地跑过去了。
安念念如释重负,坐上高脚椅上,迎面来了几名的客人,她熟稔地替他们结帐。
客人忽然多了起来,她忙碌之馀,好像一直隐隐听到嗡嗡声响。
终于逮到空间时间,安念念才注意到,这声音好像是从书包里传来的。她蹲下身体,从柜檯下方藏的书包里拿出手机,萤幕一亮,她整个人都傻眼了。
二十几通未接电话通知。
手机又疯狂地震了几下,好几封讯息争先恐后地涌进,一条接一条地刷新。
许依:「念念,穿帮了啊啊啊啊!」
许依:「刚刚叔叔打电话给我,我说你在我家复习功课,结果叔叔竟然要你接电话。」
许依:「我只好撒谎说你在厕所大便,接不了电话,但叔叔却坚持说有急事,要我把电话给你!」
许依:「我掰不下去了,只好说你人在酒吧跟朋友在一起,他现在应该在路上了。」
许依:「念念!对不起!我看你还是赶快跑吧。」
许依:「念念?收到讯息回一下,我快急死了!」
「⋯⋯」
许依第一通电话是在十分鐘前,要是十分鐘前安广便出发,那么现在,应该差不多抵达了。
安念念倏地抬头,望向店门外,一台熟悉的车辆已停靠在对街。
她反应很快,走出柜檯。
同一时间,店门口也被打开。
安广焦急地跑进了酒吧,左右环视一圈,看到站在吧檯前的安念念,一个箭步跑到她面前。
「安念念。」他急红了眼:「你怎么回事,跑到这种地方来?」
「我——」她喉咙忽地一哽,艰涩地挤出一句:「对不起,爸,我就是好奇过来看一看。」
安广抓着她的手腕,嗓门大了一些:「这种地方龙蛇混杂,你怎么可以联合许依骗我?要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我——」
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垂下眼帘。
打从离婚过后,安广就格外重视她这个独生女。
对他来说,世界就只剩下安念念一个女儿了。
安念念一向乖巧懂事,从小就是被捧在手掌心长大的孩子,他认为安念念心思单纯,容易受花言巧语欺骗。
「说。」安广哑声道:「哪个朋友约你来这种地方的?」
安念念眼皮猛地一跳,眼角馀光瞥过不远处的身影。
她立即想到了沉响,他是她现在唯一的挡箭牌。
要是沉响愿意帮她,她就可以巧妙地圆过这个谎言,但这个方法实在是太过卑劣无耻。
但这里也没有其他合适的「朋友」。
方法只有一个:坦白从宽,将工作的事情抖出来。
安念念打死也不这么做,她想替家里分担家计,要是安广知道实情,一定会逼她辞职。
所以——只能委屈一下某人了。
她紧抿着嘴唇,缓缓抬起手,指向了身旁吧檯前的方向:「是我同学。」
安广就着这方向望去,一见到沉响这张脸,瞬间面色一僵。
安念念努力地打圆场:「我们就是好奇酒吧长什么样子,爸,你千万别骂他。」
安广咬着牙根,脸颊一块肌肉紧紧绷着,在火山爆发的边缘。安广瞪着沉响,深深吸一口气,才将情绪勉强压下来,厉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莫名被推进火坑的沉响面色微顿,瞥一眼一旁焦急的安念念。
「沉响。」
报上名字后,安广命令道:「你们两个,跟我到外面来。」
见事情没有穿帮,安念念松了一口气,又绷紧神经,战战兢兢地跟在安广身后,不忘去扯沉响的衣角。
后者慢悠悠地瞟她一眼。
安念念垂下头,愧疚宛如潮水一般,拔山倒海扑面而来,几乎要被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