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冬日时,山庆市部分区域总会下雪。天空灰濛濛一片,雪花细碎地盘旋而下。
週日时,安念念才想起明天要用的校服还没有洗,连忙扔进洗衣机,按下运转键,才发现洗衣精用光了。
她换了鞋子,匆匆出门。
一踏出门,迎面而来的是刺骨的寒风,安念念浑身一颤,抱着胳膊快速前进。
抵达超市时,里头开了暖气,并不太冷,甚至是有些热了。安念念在里头穿梭,东西摆放的位置改变,一时找不到洗衣精。
应该是天气太冷的缘故,出门採购的人不多,除了超商播放的广告声,其他周围的声响也格外清晰。她忽然听到争执的声响,转头寻声望去。
一名染着粉色头发的女孩,正站在一名身材高挑的男生面前,眼睛瞪得很大,声音无比尖锐:「你们家的人是怎么回事?以为离开寧永就可以不用负责任?我跟你说,我这辈子都会记得你跟你妈对我们家做了什么事!」
安念念原本不想多管间事,却在看见男生的脸庞时,停下脚步。
女孩站在一桌堆得老高的玻璃杯旁,她不仅染了头发,耳朵上有三、四个耳洞,涂得鲜艳的眼影,五官都要分辨不出原样。
对方看也不看她一眼,迈开脚步往前走,却被抓住了手腕,他垂下眼帘看向沉文茹。
沉文茹气得整张脸都红了,眼睛里佈满血丝,手上的力道很大,指甲紧紧刺着他的皮肤。
「你别想走!」
她无理取闹的举动,让四周围客人都朝这个方向望来。沉响微微蹙眉,低声道:「到外面再说。」
「我不要,我凭什么要听你的!」沉文茹嗓门更大了:「你跟你妈要回寧永,我要你们对我妈磕头道歉。」
沉响唇线紧绷,显然心情糟到一个极致。
沉文茹见他说不出话来,不由得有些得意,紧盯着他那漂亮的桃花眼,嘴唇开始哆嗦,谩骂道:「狐狸精生的儿子。」
还不够解气,刚想要再说些什么气他,却听到一声乾净清脆的嗓音传来:「同学。」
沉响闻声望去,只见一名少女挽着购物篮子走过来,迈到他面前:「走了,别在这里。」
沉文茹心里不由得一堵,默然几秒,嗤笑:「这位小姐,我劝你还是离他远一点,他一家人都不是好东西。」
安念念扯住沉响的衣袖,将人挡在身后,转身迎上沉文茹。
对陌生人说话,她的神情很冷淡:「狐狸精至少长得漂亮,画得跟如花一样的女生可能就没什么市场了。」
没料到会被这样攻击,沉文茹一呆。
她长得像如花?
居然说她长得像如花!
安念念拉着沉响离开超市,自动门一开,刚要步出去,她忽然停住脚步。
她刚才义愤填膺,竟然忘了重要的事情。
沉响看她的神情,隐约猜到了一点:「要买什么?」
「洗衣精。」
他迈开脚步走进第一排货物架上,在清洁用品最下方一格,才是一排洗衣精。她选了一瓶去结帐,两人才走出超市。
迎面的寒风让安念念缩了一下脖子。
她蹬了蹬腿,抱着胳膊努力让身体热起来。
「刚才那女生是谁?」
「我妹。」
安念念脚步一顿,努力回想刚才那个女生的脸,不由得一阵恶寒。
底子应该不丑,就是画得不人不鬼。安念念不太爱管别人的打扮,更不喜欢以貌取人,但刚才那女生的行为举止,让安念念对她的印象跌落谷底。
「跟你不像。」
雪暂时已经停了,沉响低头看她,安念念衣着单薄,鼻尖冻得微微发红。他斟酌片刻,还是回答:「同父异母。」
「虽然不知道其中原委,但任何人,都不应该在大庭广眾下被骂。你以后见到她,别理她就是了。」安念念踌躇半晌:「总之⋯⋯你别听她的,希望你妈妈也不要听到这些话。」
沉响心情好了些,听到后半段,自嘲地扯唇:「我妈很早去世了。」
安念念顿时噤声,只说:「抱歉。」
他们走了一小段路,她面前忽然横过他的手臂,手弯处掛着一件羽绒外套。
「拿去穿。」
安念念眨了眨眼睛,观察他的神情,看来真的不像是会冷的模样,也不推託,直接伸手接过来穿。
沉响顺手替她拎过袋子。
安念念穿好外套,一件短版的外套,套在她身上,长到大腿,看起来就像是偷穿大人穿衣服的小孩。
外套上还染着一点菸草气息,她吸了吸鼻子,心想她自詡在女生里,身高已经算是高于平均值。
沉响的衣服,怎么穿着这么大?
她忽然抬头,试图转移至轻松一点的话题:「你到底有——」多高?
话还没说完,几名孩子欢笑声自身边飞掠而过,她被推了一下,未能稳住脚跟,胡乱抓了一把。
地面滑,沉响眼疾手快把人扣过来。
少年的怀里很暖,衣服下硬邦邦的。
「怎么?」
暖得不行,她竟然有些捨不得起来了,却在听到他的声音的下一刻,心中的警铃一响。
感觉他又要自恋地讲骚话了。
果不其然,刚抬起头,就看见他头微微一侧,狭长的桃花眼尾上勾,张扬得不行:「喜欢哥哥的怀抱?」
「⋯⋯」
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说得果然没错,就是狐狸。
沉响顺路送安念念到家楼下,在见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时,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拿出一根菸叼在嘴里,点燃打火机,盯着那一窜小火苗,他想起刚才安念念在超市里的模样。
像是老鹰护小鸡,把他挡在身后。
多年来,沉响早已习惯了沉文茹的刁难,家里人除了爷爷,其他人也一向不屑于替他辩驳。隔了这么久,他都已经麻木了,没想到这么果断地护着他的人,竟然是一个女孩子。
一副义愤填膺浑身是刺的模样,在走出超市的前一刻,才想起忘了买东西。
迷糊得不行。
忽然脸上一凉,沉响抬手抹掉脸颊上的雪花,将菸放回烟盒里。内心彷彿有一块土地,也缓缓软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