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辅导班是分校区,职员人数不多,负责组织年终聚餐的人挑了个口碑不错的餐厅,定了个能容纳二十多人的大包厢。
有刘京为在,书燃对聚餐毫无兴趣,被苗缈硬拽了过去。
“你是去吃饭的,吃饱喝足是正经事儿,”苗缈嚼着糖,“别管野狗怎么叫!”
吃饭的时候书燃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地看一眼手机。
刘京为瞥了瞥她,手指在桌面上重重一敲。
其他人寻声看过来。
刘京为勾着抹笑,说:“小书老师虽然是做兼职的,但也算分校区的新员工,是不是应该给各位领导敬上一杯?这么简单的规矩都不懂?”
书燃搁下筷子,抬眸与他对视着,眼神很静,说:“实在抱歉,我不会喝酒。”
“喝酒就像吃饭,有什么会不会的?”刘京为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她,“难道你吃饭也要人教?再说了,酒桌文化也是一种礼仪,连礼貌都不懂,还怎么给学生上课?”
辅导班的员工都知道刘京为跟老板沾亲带故,自然有人上赶着捧他。
立即有人接下刘京为的话茬,瞅着书燃,说:“年轻人初入社会,哪有不喝酒的。刘经理这是教你呢,还不积极一点,跟刘经理喝一杯?”
有人带头,就有人起哄,七嘴八舌的,包厢里热闹起来。
苗缈悄悄塞给她一瓶纯净水,低声说:“实在躲不过,你就以水代酒吧。”
书燃没接那瓶水,而是拿过旁边的天之蓝,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
众人都没想到小姑娘看着柔柔软软的,一端杯,居然端了个白酒杯,顿时,又是一阵乱七八糟的说笑和起哄。
书燃不理其他人,离开座位,径自走到刘京为面前。
包厢内光线细腻,落下来,罩在书燃周身。
她穿了件白毛衣,质感很软,领口稍稍有些大,露出垂在锁骨处的银色链子。半身裙的颜色很衬她,也很显腰线,细窄柔韧的一截儿,再往下,是骨肉匀称的小腿……
小姑娘不单是漂亮,还漂亮得很有味道,温婉灵秀。
看着她,刘京为心里一阵阵发痒,喉结颤动着,忍不住吞咽了下。
小姑娘有男朋友的时候,刘京为不敢招惹,怕沾上麻烦。现在,她跟男朋友闹掰了,简直是天赐的好机会……
书燃浅浅笑着:“我的确应该敬刘经理一杯,感谢刘经理在背后说我‘攀金主’,给了我一个无与伦比的好名声。”
说完,端杯的那只手举高,到刘京为发顶。
杯口一斜,白酒带着辛辣醇郁的气味儿泼洒下来,瀑布似的,淋了刘京为一头一脸。
变故发生得太突然,让一桌子人始料未及,全部傻愣住,悄无声息。
苗缈一双丹凤眼生生瞪成了杏眼,嘴里还咬着半块炼乳南瓜饼。
在这阵尴尬的沉默里,书燃扔掉酒杯,转身走了出去。
出了包厢,郁结在胸口的闷气似乎散了一些,但那股冲动的劲儿还留在身体里,让书燃心跳加速,血液逆流。
什么顾虑什么颜面,她统统不想管了,一边快步走着一边切换导航和叫车软件,准备直奔衡古。就算要在小区门口等上一整夜,她也要等到周砚浔,把这个缠了好几天的结彻底解开。
餐厅的玻璃门外风急雪冷,书燃确定好路线,裹了裹外套的衣襟,正要推门。
下一秒,她手臂被人抓住,一股大力传来,扯得她重重踉跄。
紧接着,耳边传来刘京为气急败坏的声音,“婊子妈生的臭烂货,今天我……”
怒骂声嚷到一半,旁边的楼梯上忽然响起几声脚步,以及一道略显清越的男音——
“你们在干什么?”
书燃和刘京为同时一怔,扭头看过去。
台阶上,沈伽霖逆光站着,身后还有几个朋友,都是高瘦挺拔的年轻男人,各个衣着不凡,遮掩不住的倨傲与贵气。
沈伽霖也是鲜花着锦里养出来的小公子,在外人面前气势并不差,他眸子半眯着,看向刘京为,声线沉冷:“公共场合,你要打女人吗?”
刘京为不认识沈伽霖,但他本能地意识到这几个年轻人不好惹,讪讪地松了手。
书燃立即后退,揉了揉被握疼的手臂。
沈伽霖目光移过来,看着她,皱眉道:“嫂子,这人在找你麻烦吗?”
这声“嫂子”一出口,不止刘京为,沈伽霖身后的几个朋友也愣了,迟疑着:“阿霖,这位是……”
“书燃——我嫂子,”沈伽霖同身后的朋友介绍,“周砚浔的女朋友。”
辅导班的其他人在这时追了出来,苗缈脚步最快,走在前头,听到周砚浔三个字明显一愣,脱口而出:“周砚浔?上过热搜的那个盛原少爷吗?”
沈伽霖寻声朝苗缈看去一眼,唇角勾着,似笑非笑的,形如默认。
一群人再次愣住。
长居在弈川的,谁不知道盛原。
刘京为顶着一脑袋未干的酒水,脸色难看至极。
众人面面相觑着,是惊讶,也是无措,都有点不知该怎么收场。
与此同时,数道目光落在书燃身上,观察着,也打量着,目光里的含义经不得细品,尤为丰富。
书燃不理那些,转头对沈伽霖说:“你是吃过饭要走了吗?能不能载我一程?”
“没问题,你想去哪,”沈伽霖笑一下,“我送你。”
说完,他又往刘京为那边撂一眼,“你刚刚要干什么来着?想打人?”
刘京为噎了下,神色透出几分慌张。
他身后的同事里有人反应比较快,立即说:“怎么可能打人呢,都是误会!我们跟书燃是同事,年终聚餐,心情好,多喝了几杯,闹了点误会,是误会!”
这人一边说话一边拿胳膊抵了抵刘京为。
刘京为硬挤出一丝讪笑,对书燃说:“不好意思啊,小书老师,我酒喝多了,脑子不清醒,刚刚吓到你了吧?”
沈伽霖也朝书燃看过去:“真的是误会吗?”
一堆人堵在楼梯口这儿,招摇且醒目,服务生都戒备起来,频频张望着。
书燃不想多纠缠,摇头说:“没什么,我们走吧。”
司机将沈伽霖的车开过来,停在路边。当着众人的面,沈伽霖拉开车厢后排的门,照顾书燃上车,之后,他绕到另一边,也坐进了进去。
灯光映亮风雪,车子平稳行驶在路上。
书燃紧绷的神经慢慢松懈下来,她看了眼前排的司机,低声问坐在她身边的沈伽霖:“周砚浔没跟你在一块儿吗?我想去衡古找他。”
沈伽霖舌尖抵了抵腮,不太自然地说:“浔哥出差了,你们吵完架的第二天,他就去了深市,那边有几个重要的人,必须亲自见一见。”
书燃没想到周砚浔居然不在弈川,“啊”了声,躁动的血液瞬间凉透,变成森森冷意。
她抿了抿唇,很失望地说:“那麻烦你送我回学校吧。”
车窗外风雪弥漫,衬得车内十分安静。
沈伽霖想了想:“你和浔哥之间的事,我一个外人也不好多说什么。但是,有个细节,我想我可以替浔哥解释一下。”
书燃怔了怔,侧头看他。
沈伽霖手指在腿上敲了敲:“你跟浔哥吵架那晚,白天的时候,浔哥好像心情不太好,手机一直关着,不跟任何人联络。我有事儿找他,就直接去了衡古,我进门的时候,看见他打开手机,好像要打给什么人,就在那时候,宁宁的电话传进来。宁宁好像有点意识不清,不停地说让人放开她,我跟浔哥觉得不对劲儿,马上往夜店赶。”
书燃眨了下眼睛,身子有些僵。
“我不知道这么解释,你能不能懂,”沈伽霖抓一下头发,“浔哥不是故意只接宁宁的电话,而是凑巧了。”
空气里似乎压抑着某些情绪,让人心口发闷。
按时间线推算,谈斯宁那通电话,应该是在刚被徐墨谦拽进包厢里时拨出去的,那时候书燃还在包厢外的走廊里找人。
气氛陷入短暂的沉默。
沈伽霖朝窗外看了眼,自言自语似的,轻声说:“他关机一整天,谁也不理,打开手机的第一通电话,是要打给谁的呢?”
书燃心跳颤了下。
沈伽霖一直是没心没肺的样子,这会儿却表情严肃,很认真地说:“浔哥的家庭环境,你应该了解一点吧?周阿姨偏疼絮言,几乎不管浔哥,周叔叔心思都在事业上,常常一整年不回家。浔哥几乎是在至亲的漠视中长大的,他一直很孤独,没什么安全感,也不太会处理感情的问题,没人教他这个。”
“还有周絮言,”沈伽霖叹了口气,“他就是个疯子,又偏执又自私,自己身体不好,活得不快乐,就希望浔哥跟他一样不快乐。小时候浔哥对他特别好,很疼他,他却几次三番想要浔哥的命。”
书燃听得一抖,眼睛都睁大了。
“很惊讶吧?这种事儿,其实并不稀奇。”沈伽霖对她笑一下,“圈子里烂人遍地,但浔哥是个好人,他一直很好。”
话题聊到这儿,弈大到了。
书燃拿起包,准备下车,手指碰到车门,却又缩了回来。
沈伽霖静静地看着她。
书燃咬了咬唇,“周砚浔去深市出差,应该要住酒店吧?你能把酒店地址和房间号码给我吗?”
沈伽霖明知故问:“要去找他吗?”
书燃垂着眸,顿了顿,又抬起眼睛,声音里透出坚定的味道,点头说:“要去找他,不想再跟他冷战了。”
街灯的光芒自车窗透进来,沈伽霖的表情陷在里头,有一瞬的模糊。
沉默了会儿,他才说:“浔哥不让我告诉你,但我觉得,瞒着你没什么意义——周砚浔碰到点意外,抵达深市的当天就进了医院。这些天,他一直不联系你,就是因为状态不好,怕你觉察,更怕你会担心。”
这个消息毫无预兆地闯进书燃的耳朵,她有点反应不过来,整个人僵在座位上,一动不动,脑袋嗡嗡作响。
“什么?”
“浔哥的车在高速上被一辆货车蹭了一下,司机疲劳驾驶。”沈伽霖解释,“他有些擦伤和磕碰,需要静养,不严重的。”
书燃的眼睛慢慢变红,像是要哭出来,她说不出话,握紧手机查询什么。
弈川到深市,今晚已经没有航班了,动车倒是有一趟,只不过,时间比较久,书燃立即下单订购车票。
之后,她抬眸,泛红的眼睛和眼尾,看上去有些可怜,对沈伽霖说:“能再麻烦你一次吗?送我去火车站。”
第52章 温柔
之前书燃准备要回赫安, 宿舍的行李大部分已经收拾好,她简单检查了一遍,锁好门, 跟宿管阿姨打了声招呼,拎着箱子上了沈伽霖的车。
坐动车到深市, 需要将近六个小时,到站时,天光已经大亮。书燃几乎一夜没睡,也不觉得累,下车后,她越过长廊进入出租车候车区,打车直奔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