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梓玥摇头,她说她不想跟妈妈告状,反正客厅的狼藉都摆在那儿,妈妈下班回来自然能看到。
妈妈看到是一回事儿,她去告状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书燃很轻地叹气,她想了下,又问唐梓玥在弈川还没有其他亲人,外公外婆叔叔阿姨之类的。如果唐梓玥不想回家,书燃可以送她去亲戚那儿暂住一晚。
唐梓玥还是摇头,用筷子戳着碗里的饭粒,小声说:“我和妈妈不是本地人,我亲爸酗酒家暴,妈妈实在受不了,离了婚从家里逃出来。外公嫌离婚的女人晦气,不许妈妈进家门,妈妈实在没办法,才背井离乡带我来到弈川。”
窗外是黑压压的夜幕,书燃的心情似乎也暗了几分,她猜测,唐梓玥胆子小又社恐,很可能是被那位家暴成性的亲爹给吓的。
“刚到弈川的时候,我和妈妈过得很苦,”唐梓玥拨弄着饮料杯里的吸管,“遇见窦叔叔之后,生活才好起来。所以,我不能去妈妈那儿告窦信尧的状,那会让妈妈很为难。”
小姑娘眼角微微潮湿,书燃拿着纸巾帮她擦了擦,同时,心里很轻地软了下。
她想起了严若臻,两个懂事又贴心的小孩,都是从苦难里开出的花朵。
*
吃过饭,唐梓玥抢着结账,被书燃拦住了,她说以后有机会让唐梓玥请她吃冰淇淋,要巧克力口味的。
冷白的灯光下,书燃言语带笑,眉眼精致温和。唐梓玥看着她,眼睛眨了眨,忽然说:“姐姐,你好漂亮!”
说这话时刚好有服务生从旁边路过,不由多看了书燃一眼。书燃面色微红,抬手捏了下唐梓玥的耳垂。
从吃饭的店里出来,才刚过八点,唐梓玥不想回家,书燃又带她找了间商场,随意逛逛,期间还接到一通唐妈妈打来的电话。
唐梓玥很乖,跟妈妈说她补习补累了,求小燃老师带她出来吃饭,散散步再回去。书燃也跟唐妈妈聊了几句,简单说了下唐梓玥的学习状况。唐妈妈性情温婉,很感激书燃帮她照顾女儿,一连说了好几声谢谢。
电话持续了将近二十分钟,从头到尾唐梓玥都没有提过窦信尧的名字。
夜晚风凉,城市灯火摇晃闪烁,唐梓玥仰头看着黑沉的天色,轻声说:“我要快一点长大,长大了才能保护妈妈。”
书燃再度想起严若臻,他执意跟她来弈川时,也在书燃的手心里写过类似的话——
我答应过外婆,会保护燃燃。
两人散步到一处十字路口,要等红绿灯,书燃仰头去看倒计时上的秒数,手机屏幕上忽然跳出来airdrop的界面,隔空投送,接受或拒绝。
书燃愣了下,余光瞄到旁边一个学生模样的年轻男人,她点了拒绝,然后将airdrop关闭。男生不死心,直接走了过来,大方开口:“刚刚那个隔空投送是我传的,能同意一下吗?想跟你交个朋友。”
红灯在这时跳成绿色,唐梓玥忽然抓住书燃的手腕,带着她穿过街口跑到马路对面,把搭讪的男生远远甩在身后。
“姐姐,”脚步停下后,唐梓玥叫了书燃一声,“刚刚那个男生一点都不好,随地吐痰,还乱扔口香糖的包装纸,我都看见了。不要给他联系方式,他配不上。”
小姑娘还挺护短。
书燃笑笑,摸了摸唐梓玥的脑袋。
唐梓玥也有点不好意思,目光朝旁边滑,忽然有些激动地扯了扯书燃的手臂。
“姐姐,你看,那边有个大帅哥,真的好帅啊!”
顺着那股拉扯的力道,书燃侧头看过去,整个人却微微顿住。
一街之隔的地方,有家娱乐会所,外表看着平平无奇,连灯牌的颜色都低调。门前的车位上停了辆颇为扎眼的陆虎,比车子更引人注意的是立在旁边的那道身影。
今夜温度已是零下,寒风阵阵,周砚浔没穿大衣,白衬衫和黑色长裤分外单薄。街灯昏暗,他脸上的神色也模糊起来,但仪态依旧优越,笔挺的身段,即便被夜色掩盖着,也能感受到矜贵清绝的味道。
“真帅,”唐梓玥挽着书燃的手臂,小声说,“一看就是家世特别好的那种人。”
书燃已经顾不上回应唐梓玥了,因为她看到周砚浔身边有个女人。
夜风灌得周身冰冷,周砚浔大概喝多了酒,背靠着车门,点一支烟。烟草燃烧着,雾气缭绕,他揉了下额头,又去扯紧束的领带,浑身透着疲惫困倦的劲儿,又不得不打起精神。
跟在他身边的那个女人,头发很长,颜色也漂亮,大衣底下罩着一条缎面连衣裙。她从车里拿了瓶纯净水,拧开后递过去。周砚浔没接,扶着车门又站了会儿,大概是想等醉意上头的感觉过去。
女人同他说了什么,周砚浔没应,摆手示意别离他太近。之后,他咬着烟又抽了几口,被呛得咳嗽,才将烟头掐灭扔进垃圾桶,踩着台阶进了会所。
夜风一刻不停地吹,声音喧闹,书燃的头发和衣摆,都顺着风向在飘。
那两个人,一男一女,明明没有任何亲密的举动,书燃心里却酸酸涩涩的,溢满说不清的滋味。
跟随周砚浔重新进入会所之前,女人似乎感应到什么,朝书燃的方向看来一眼。街灯恰巧在此刻映亮女人的脸,妆感略重,但描化精致,是那种很有辨识度的漂亮,华丽且有风骨。
不知为何,书燃下意识地避开了女人的眼神。
唐梓玥心思敏感,她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小燃老师,你不舒服吗?脸色好差。”
“没什么,”书燃深呼吸了下,用手机软件叫车,“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
唐梓玥乖乖点头:“好。”
上了车,唐梓玥还沉浸在看到帅哥的情绪里,有些激动,拉着书燃问了好多关于读大学的事,比如每天都上什么课,是不是有好多人在谈恋爱。
唐梓玥有点好奇,“小燃姐,你有在谈吗?”
书燃笑笑,“没有。”
唐梓玥瞟了眼前排的司机,压低声音:“大学里有那种等级的帅哥吗?就是我们刚刚看到的那个。”
书燃顿了好一会儿,才轻轻点头:“有。”
唐梓玥眼睛亮了亮,“他是不是有很多女生在追?”
书燃“嗯”了声,手指来回拨动手机侧边的静音键,“很多人追他,对他感兴趣,表白墙和校内论坛经常能刷到关于他的帖子,甚至有外校的打听到他在哪间教室上课,堵在门口跟他要联系方式。”
唐梓玥几乎听得入迷,求书燃多讲讲。
“他不是空有一副好皮囊的那种,成绩和运动也都很好,”书燃轻轻说,“会玩,也会学,天底下好像就没有他做不到的事。我遇到的所有人里,应该找不出比他更厉害的。”
唐梓玥露出向往的神色,忽然想到什么,“他有女朋友吗?”
书燃眼前晃过给周砚浔递水的漂亮女人,有点迟疑,“应该还没有吧。”
“这种等级的帅哥一般不会是单身吧,”唐梓玥嘀嘀咕咕,“可能已经偷偷在谈了。”
书燃心跳莫名一梗,整个人都不太舒服。
“网上说男人的本质就是花心,”唐梓玥单手拖着下巴,一本正经地分析,“又帅又聪明的都是坏人,擅长算计,也擅长让女生伤心。小燃姐姐这么好,又温柔又漂亮,千万不要喜欢上坏人,会吃亏的。”
书燃垂下眼睛,声音很轻,自言自语似的,“我不知道他究竟好人还是坏人。之前,我也以为他很坏,心性凉薄,擅长辜负,像他弟弟和妈妈那样,但现在,我没那么确定了。”
离得越近,接触越深,越能感受到周砚浔身上的温度,他嚣张又骄傲,磊落而坦荡,很会照顾女孩子,也很会保护女孩子。专注地看着一个人时,眼神会变得深邃,犹如夜空海洋。
书燃在心里轻轻问自己——
你为之心动的那个人,真的是坏人吗?
你感受到的究竟是他的“坏”,还是他的“好”?
*
将唐梓玥送到家时,窦信尧和他那帮朋友已经走了,布置温馨的客厅被祸害得不成样子,一地狼藉。唐梓玥将每个房间都检查了一遍,确定真的没人,才松懈下来,对书燃说了好几声谢谢。
书燃教唐梓玥将房子的正门和卧室门全部反锁,除非妈妈回来,否则,谁来敲都不要开门。唐梓玥眼睛水润润的,点头说:“姐姐放心,我都记住了。”
从唐家出来,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书燃身心俱疲,累得不行。好在今天是周末,宿舍不设门禁,不然,她又要无处可去。
快走到小区门口,书燃拿出耳机,解锁屏幕,正要点开播放音乐的软件,身后忽然传来某种异响。
书燃很警觉,立即看过去,借着阴沉天色,勉强辨认着轮廓——
“窦信尧?”
第19章 温柔
夜风吹着, 温度很低,书燃单手拢着头发向后拨,手腕和发梢上散着好闻的淡香气。
窦信尧头上罩着卫衣的兜帽, 眉眼那儿落了些阴影,看上去深邃而沉暗。双手搁在外套口袋里, 从人行路的另一端走过来,身量修长,脚步轻缓,透着一股慵懒的痞气。
他身上有酒味、烟草味,还有女人的香水味,混在一起。风将那些吹卷到书燃面前,书燃皱了皱眉, 下意识地往后退,鞋跟踩到一块小石头,“喀”的一声, 听上去竟有些刺耳。
四周都是高耸的住宅楼,亮着灯,人行路上却不见人影,显出几分寂静和阴森。
书燃深呼吸了下, 问他:“你跟着我干什么?”
“少自作多情,”窦信尧嚼着糖,嗤笑一声,“我叫了车,就停在小区门口,从这里出去是最近的路。”
书燃抿了抿唇, 正要说话,手机在这时震了下, 屏幕亮起,她低头去看。
窦信尧借着街灯的光亮将书燃上下打量一遍,忽然说:“大晚上的,不好叫车,你去哪儿?顺路的话,我送你一程。”
“不必了,”书燃一面敲着键盘打字,一面回他,“有朋友来接我。”
窦信尧似笑非笑的,一股混不吝的劲儿,故意问:“男朋友?”
书燃回:“男性朋友。”
这话刚说完,就听见一串脚步,由远及近。
窦信尧眯了下眼睛,视线越过书燃落向她身后,在忽明忽暗的灯光里,看到穿着机车外套和铆钉靴的严若臻。
严若臻很少抽烟,身上的气息总是洁净的,颀长的身形不弯不颓,透着股顽强而坚韧的生命力。
书燃仰头看他,对他笑,温声说:“这么快就到了,我还以为要再等一等。”
窦信尧那边传来一声手机铃,严若臻很警觉,立即看过去,侧脸弧度鲜明,显出几分年轻男人独有的锋利。
书燃心头一跳。
严若臻虽然不会说话,但是从小到大,脾气一直很硬。她不想小严和窦信尧那个痞子起冲突,于是拽了拽严若臻的衣摆,说:“上车吧,外面好冷。”
听见书燃说话,严若臻收回目光,从口袋里拿出什么,递过去。
起先书燃没看清,直到指尖触碰到暖洋洋的温度,她才意识到,是个暖手宝,可续航的那种,温度设定在五十五度,暖和但不烫人。
书燃有点惊讶:“还带了这个啊?”
严若臻的手背在书燃手上贴了下,很轻的贴合,一触即分,快得甚至都来不及觉察到暧昧,书燃却能明白其中的含义——
他知道燃燃怕冷,所以,来接她的时候带了暖手宝。
寒冬深夜,这份细腻与温情十分可贵,书燃笑了下:“谢谢小严。”
窦信尧被晾在一旁,看了半晌热闹,突然抬脚踢起一块碎石,小石头蹦跳着砸到严若臻的小腿。
严若臻眉毛微皱,窦信尧朝他笑一下,混不吝的劲儿,“这小妞亲口跟我说,来接她的是‘男性朋友’,而不是‘男朋友’。你知冷知热地当了半天舔狗,结果连个名分都没捞着,有劲吗?”
挑拨离间的语气,明摆着不安好心。
严若臻沉默地看着他,眉宇间的神色很静,窦信尧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不爽感。
书燃用鞋尖将那块砸到严若臻的小石头拨走,想了下,慢慢开口:“人和人之间的感情是丰富多彩的,很多种类,不止‘舔’和‘被舔’这么简单。你要是想不明白,就找个儿童游乐堡,听听摇摇车的儿歌都是怎么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