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弈大校内论坛的首页上,出现篇热帖,有人公开向周砚浔告白。楼主贴出自己的联系方式,想加个好友,还上传了几张与周砚浔偶遇时拍到的照片。
周砚浔在校内一贯风云,这种帖子时常能见到,不足为奇,让帖子变热的是里头的几条回复——
校友a:我真是心疼你们的三观,一个往女生身上泼油漆考试作弊买答案的垃圾,到底哪里值得喜欢……
校友b:卧槽,楼上信息量好大,详细展开说说呗。
校友c:泼油漆那事儿我也听说过,女孩子好惨,受到惊吓休学了大半年,之后复读参加高考,成绩比之前低了两百分,人生都毁了。
校友d:妈的,姓周的人面兽心,简直欠揍!
当时书燃在图书馆做兼职,听到有人议论,才知道那个帖子的存在。
入学这么久,书燃从不看校内论坛,自然也没有账号,那天,她好像鬼迷心窍了,不仅注册了id,还在帖子里留了条回复:
【罪名罗列了这么多,证据呢?你能拿出几个?】
由于点赞数过多,书燃的回复被顶到了前排,变成帖子下的热评,她的账号也成了一众网友攻讦的对象。
有人骂她舔狗、拜金,是非不分,有人说她早晚被周砚浔泼油漆,还有人要扒她的ip,把她从屏幕后头揪出来,“游街示众”。
乱糟糟的,一大堆消息,格外聒噪。
书燃不喜欢吵架,她关掉手机去忙工作,几小时后,等她闲下来,想再去看一眼那个帖子,系统显示相关内容已被删除。
帖子被删掉了,好像反而验证了周砚浔的不堪,更多的帖子冒出来,用各种缩写、谐音讨论着那些真真假假的流言。
一种荒谬感蓦地涌上心头,书燃将校内论坛的账号注销,只当从未来过。
帖子删掉了,流言还在,事情没有闹到台面上,私底下,却传遍半个学校。
书燃有一种很奇特的感觉,周砚浔似乎被一只黑色的无形的手禁锢了,就算他努力把自己变得更好,成了状元,依然逃不过声名狼藉的下场。
有人多爱他,就有人多恨他。
恨到食肉寝皮,让他陷入泥沼,不超生,不解脱。
回忆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书燃一时有些怔忪,方孟庭以为是她那几句话踩中了书燃的痛脚,让书燃连反驳的力气都没了,不由得意起来。
她旋开口红盖子,将唇色涂抹均匀,又说:“书燃,作为室友,我好心提醒你一句——乖孩子就老老实实找同样乖的人去玩,别总是惦记你高攀不上的!也许周砚浔之前的确对你挺好,他就是看你还算顺眼,随便逗逗,没想到你居然抱着那点人情不撒手!”
书燃没说话,她看着方孟庭化了妆、换衣服,用卷发器弄出一头漂亮的长卷发。
馥郁的香水味散在空气中。
书燃在这时开口:“你要出去吗?”
方孟庭顿了下,又笑起来,挑衅地说:“是啊,阿浔在一间台球室包了场,邀朋友去玩,我也收到了邀请。你呢?没收到吗?”
书燃实话实说:“没有。”
“真可惜。”方孟庭眨了下眼睛,“你也想去吗?要不,我带你一起去吧。”
“那就麻烦你了,”书燃直接说,“麻烦你带我过去。”
方孟庭愣住:“你……”
书燃也笑了下,有点挑衅:“怎么,你不敢带我去啊?”
方孟庭翻了个白眼,心想,就没见过这么能顺杆爬的!
*
台球厅在学校附近的地下室里,楼上两层是烧烤吧,门前的停车位塞得满满登登,人来人往,特别热闹。
书燃跟在方孟庭身后,沿楼梯向下走,恍惚有种深入地心的错觉。门板推开,她下意识地扫了眼,发现里头的环境并不污浊。
几十张球桌排列整齐,球桌上方亮着吊灯,桌下铺了地毯,角落里还有沙发和液晶屏。
场地够大,人也聚了不少,男男女女,笑着闹着,时不时传来几记球体相撞声,还有鼓掌和喝彩。
书燃看见周砚浔时,他低头点了根烟,火星烧着,雾气缭绕,挺拔的身段分外矜贵。
这样的场合,他穿一件黑衬衫,手绳绕在腕上,额发向后拢,露出额头,以及一双过于锋利的眼。巧克粉擦了擦杆头,他弯腰,五指冷白细长,撑住台面,一记击打,黑八应声落袋,清台清得干净利落。
有个很漂亮的女人贴过来,同周砚浔说话,不晓得说了什么,周砚浔笑了笑。烟还在烧,头一偏,他看到灯影下的书燃。
喧闹的气氛瞬间安静,所有人都注意到,周砚浔脸上没了表情。
第14章 温柔(双更合一)
聚在台球室的这些人里, 没有谈斯宁,也没有沈伽霖,书燃一个都不认识, 甚至连面熟的都没有。她猜测他们应该不是学生,而是社会上的人, 三教九流,背景混乱。
方孟庭笑盈盈地打招呼,先叫了声“阿浔”,又叫了声“聆姐”,同周砚浔说话的那个漂亮女人抬了下眉梢,算是回应。
但僵持的气氛并没有因此松懈下来。
烟灰积了一截,周砚浔要弹, 聆姐递了个烟灰缸到他手边,周砚浔看着方孟庭,语气有点冲:“你带她来的?”
他眼眸太黑, 深渊似的,方孟庭心口跳了下,小声说:“燃燃非要跟来,同住一个屋檐下, 我也不好拒绝。”
周砚浔将烟摁灭,又问:“来干什么?”
他明明每一句话都是冲着书燃,偏偏不看她,也不直接去问她。
方孟庭嗫嚅:“大概是想来玩……”
“我是来收作业的,”书燃上前几步,与周砚浔之间隔着桌台和白光吊灯, 轻声说,“经济法的作业, 今天是最后期限,你还没交。”
这话一出,周围那些人,男男女女,好像捡到个乐子,笑成一团,轻蔑的意味就挂在脸上,明晃晃的。
方孟庭尴尬得红了耳朵,她悄悄后退,离书燃远远的。
书燃好像什么都感受不到,静静站着。她长发很软,皮肤雪白,围巾挡住下巴,一双眼珠剔透温润,精致的感觉从骨子里透出来。
所有人都在笑,唯独周砚浔沉默,他垂着眼睛,手上拿了支打火机,盖子时开时合,“咔哒咔哒”的响声,接连不断。
聆姐歪了歪头,视线在书燃脸上停了会儿,旁观着,也打量着,对这个小姑娘似乎充满了兴趣。
这时候,一个手背上纹蝎子刺青的年轻男人从人堆里冒出来,他叼一根烟,似笑非笑地盯着书燃,说:“小妹妹是弈大的学生?长得真好看,交男朋友了没?收作业都收到台球室来了,也不怕……”
话没说完,耳畔似乎掠过一阵风,紧接着,周砚浔手里的球杆抵上了“蝎子男”的脖子。
台球室内气氛陡然一静,连聆姐都愣了下。
周砚浔单手拿着球杆,手臂极稳,不晃不颤,用杆头一下一下地敲着“蝎子男”的喉结,逼着“蝎子男”朝后退,同时,淡声说:“离她远点,不该惦记的别惦记,懂吗?”
“蝎子男”被周砚浔敲得呼吸发紧,差点喘不上气,咬牙道:“周砚浔,这妞是你什么人啊?你这么护!”
周砚浔没理他,另一只手“啪”地弹开打火机的盖子,额头朝出入口的方向斜了下,对书燃说:“门在那儿,走吧。”
逐客的语气,神色却晦暗不清,让人猜不透。
有个女生目睹这一切,悄悄走到方孟庭身边,拉着她的衣袖低声问:“庭庭,这姑娘是谁啊?”
方孟庭只觉舌尖发苦,手上反复揉着张面巾纸,解释说:“她是阿浔同学,同班的那种。”
女生“哦”了下,嘀嘀咕咕:“只是同学吗?我看周砚浔这态度……”
怕是把这女孩放在了心尖儿上,动不得碰不得,谁敢招惹她,他能撕了谁。
方孟庭抬手将纸团扔进垃圾桶,不太服气地想,没错,周砚浔对书燃的态度和对待别的人一直都不一样。
好像只有面对书燃,他才有更多情绪,好像只有书燃,值得他为之冲动,不顾一切。
真嫉妒啊。
又忍不住有一点点羡慕。
*
周砚浔要她走,语气毫不留情。
书燃却没动,她站在那儿,双手搁在大衣的口袋里,温声说:“作业今天必须上交,要么,你跟我走,去图书馆写;要么,就在这里,我看着你写。”
这一次,周围没了笑声,周砚浔的态度摆在那儿,再没人就“交作业”这一话题,给予书燃轻蔑的表情。
周砚浔却笑起来。
他朝她走近几步,坐在球台边沿,姿态很散漫,打火机在手指间转来转去。
“课代表,”他说,“你今年几岁?”
“你呢?你今年几岁?”书燃看着他,“有课不上,作业不交,玩叛逆?”
音落的一瞬,周砚浔手上那支打火机突然弹出火苗,光芒亮起,像颗灼热的星。周砚浔眼睛看着书燃,带着戒指的手却绕着火光来回打转,似碰未碰,百无禁忌的危险感。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他说,“离开这儿,回学校,继续做你的好学生。”
书燃仿佛觑见一个空隙,她忽然迈步上前,伸出手,朝那簇火苗握过去。
周砚浔没防被,几乎叫她吓了一跳,身子连忙后仰,指腹重重一弹,打火机的盖子扣回去,火焰随之切断。
与此同时,书燃到了周砚浔近前。
她没能抓住那簇火苗,手指有一瞬的落空,她不气馁,迅速调整,指尖一弯,勾住了周砚浔腕上那根黑色手绳。
一串小动作,眨眼之间,发生又结束,快得来不及的思考。
周砚浔的心口那儿,特别明显地起伏了一下。
好像不止是手绳被勾住,他整个人都被她勾了一下。
他坐,她站,没了身高差,两人的视线持平在同一高度。
书燃大衣下的膝盖,碰到周砚浔的小腿,隔着衣服,是感受不到体温的,但那种柔软而微妙的触感,两个人都觉察。
空气里有很淡的香味,书燃头发和大衣上的味道,柔柔的,特别好闻。
她站在离周砚浔极近的地方,勾着他的手绳,看着他的眼睛,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慢慢说:“我是好学生,那你是什么?资质平平的高考状元?”
周砚浔一只手被她勾着,另一只手向后,反撑在绿色的案台上,懒懒散散的姿态,偏生傲得不得了,谁都不放在眼里。
书燃盯着他,他也看回去,甚至笑了下,说:“激将法都用上了,想拯救我?”
“你需要别人来救吗?”书燃眨着眼睛,发梢碰到周砚浔的肩膀,香香的,也软软的,“校内小论坛上的几句流言,能把你伤到这种程度?”
“流言?”周砚浔依旧在笑,眼睛又亮又深,像不见底的渊潭,“你怎么知道那些事不是真的?你才认识我多久,几个月,还是几年?就敢帮我担保。”
周砚浔咄咄逼人,不留余地,书燃用牙齿咬了下唇内的肉。
离得近,两人的鼻息搅在一起,湿漉漉的感觉,像雾气氤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