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满仓听到耶律昊之策,已经大喜过望,听皇帝一问,连忙回道:“回皇上,钱家支系庞大,财力雄浑,虽还不曾全数清点,可是如今清查出来的财产,便足以支应将士的抚恤!怕还有得剩!”
知道钱家有钱,没想到这么有钱!
朝上君臣闻言,都不禁暗吸一口凉气。
皇帝点头,摆手道:“那便动用这笔款项罢!至于如何清点、抚恤,你也不必再来回朕,就……”略略一停,向耶律辰指道,“就与钰王商议罢!”
你说掌管户部之人只能与你相辅,不能相克,那尽数归你一人去管,应该没有异议了罢?
户部动用款项,与钰王商议?
这是什么情况?
满朝文武都是一怔。
刚刚夺了他掌管礼部之权,立刻又给一个户部?
礼部虽说联系皇室宗亲、朝中重臣,极易在盘根错节的世家旺族中拉拢自己的势力,可是又如何能与掌管举国经济命脉的户部相比?
而钰王本就掌管兵部,如今再拿去户部,岂不是大半个苍辽已在他囊中?
皇帝此举,究竟何意?
或者,只是因为抚恤的是出征将士,事关兵部,所以才指到他的身上?
一时间,众人暗暗猜测,实在难以看清上头那九五之尊的心思。
而九五之尊似并不打算替众人解惑,见耶律辰躬身领命,摆手道:“朕乏了,旁的事,明日再说罢!”传旨退朝,径直起身离去。
众臣跪倒相送,直到皇帝的轿辇在殿门外消失,这才纷纷起身。
于西北一战的将领,大多还未得封赏,皇帝对钰王殿下也是意态不明,不知道是不是该贺。
今日朝堂,只楚三公子和萧三郎得到封赏,如此大事尘埃落定,岂能当什么事都不曾发生?
萧三郎为人清冷,不喜言词,纵有人想要亲近,瞧见他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也退避三舍。而楚三公子拜将,对于武将来说,当真是莫大喜事,如此一来,年少臣子倒有大半围在楚三公子楚若帆身边,纷纷礼贺,年长些的,便向楚远道贺。
耶律辰将这一幕瞧在眼里,唇角微勾,向盖玉啸望去,恰与他眸光相触,微一点头,避过人群,缓步向殿外而来。
盖玉啸跟着他随后出殿,直到步下大殿外长长的石阶,闻身后轰闹声渐远,才紧跟上几步,低声唤道:“王爷!”
耶律辰脚步微顿,转身时,目光掠过大殿前宽大的庭院,见守卫的御林军均离的甚远,这才轻叹一声,应道:“三哥,不必如此小心!”
盖玉啸“嗯”的一声,却仍然道,“王爷心中可有疑惑?”
耶律辰向他定定而视,一字字问道:“退敌之前,你交给我的密函,自个儿可曾看过?”
就是那日,皇帝遇刺,刺客被盖玉啸当场击毙。在他与楚若烟准备出宫时,他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塞入他手中一封密函。
盖玉啸摇头道:“宫中耳目众多,我不曾看过!”
耶律辰问道:“你可知道写的是什么?”
没有看过,又怎么会知道?这问话,自然不是对他见疑。
盖玉啸听出他语气中的凝重,立刻反问:“写的什么?”
耶律辰微停片刻,才一字字道:“诱敌大漠,不必强攻!”
盖玉啸吃惊道:“你是说……”
困敌于苍梧古城,旁人均知是钰王之计,哪里知道,却是在完成那封密函上的指令。
为什么盖氏在宫里的一个密谍,给他们的密信不是透露仇人线索,而是一次又一次发出指令?
耶律辰轻轻摇头,低声道:“还不知道是谁?”
盖玉啸皱眉思索片刻,也跟着压低声音道:“那日能与我接近的,都是皇上身边的人,想来就在其中!”
那日皇帝遇刺,他出手相救,等到一阵纷乱过去,便发现身上多了那封密信。随后他细细回思,离自己极近的,除去太监总管庞白,就是太医院符太医。
耶律辰摇头道:“当不会是符太医!”
且不说符太医不是宫里的人,就是那日,他也是事发之后匆匆赶到,那时御书房最为纷乱的时候过去,若他给盖玉啸身上放什么东西,以盖玉啸的功夫,岂有不知道的道理?
盖玉啸也想到此节,疑惑道:“莫不是庞公公?”
庞白身为大内总管,离皇帝最近,那一天,虽然经他击毙刺客,皇帝终究还是受伤,也是庞白和他一同出手相扶。
那个时候……
盖玉啸俯首凝思,低声道:“那日事发突然,甚是凶险,我才知道,那位庞公公,竟是有功夫在身!”
有功夫在身,又是在那样的情形之下,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密函放在他的身上。
耶律辰点头道:“庞总管是父皇心腹,当初元迅皇叔出兵,旁人均道去了西疆,他守在父皇身边,却知道父皇与元迅皇叔所设之局。”
所以,庞白知道耶律元迅藏兵大漠,得知耶律辰已经在筹划退敌,便伺机向他传出密函?
耶律辰默然片刻,低声道:“若果然是他,这许多年在宫里,当年的事,他岂有不知的道理?为何从不透露一字?”
盖玉啸轻吁道:“九弟,如今不过是我们的猜测罢了!”
虽说以庞白嫌疑最大,可是那日御书房中一团混乱,近身服侍的宫女、太监有数十人,那个密谍,焉知不是藏在那些人之中?
耶律辰点头,还想再说,就听身后有人唤道:“九弟!”跟着脚步声响,有人快步迈下石阶,向这里而来。
盖玉啸瞧见来人,适时停口,退后一步,躬身道:“炀王殿下!”
耶律辰回身,就见耶律烨已在自己身后不远,当即躬身为礼:“八皇兄!”
耶律烨停步还礼,含笑道:“自家兄弟,九弟不必如此见外!”
耶律辰听他语气温和,带着亲近之意,微微一笑直起身来,摇头道:“礼不可废,八皇兄有话,但讲无防!”
这是不欲闲谈?
耶律烨挑眉。
这位九皇子,从两年前回朝,与兄弟们便保持一定的距离!
耶律烨听他语气疏离,上前几步,将他手腕握住,诚挚道:“九弟,当初做哥哥的遇险,若不是你相救,如今怕没有命在。最初我身子不好,诸事灰了心思,可是对你,总是心里感念!”
是吗?
耶律辰不置可否,摇头道:“进山练兵,臣弟有照护之责,也是臣弟照护不周,才使皇兄遇险,皇兄不怪,臣弟已感激不尽!”
耶律烨轻哼道:“还不是那姜氏……”话说半句,并不再说下去,只是微微摇头,转话道,“九弟,那礼部本是归你掌管,今日父皇必也是知道你事务繁杂,才暂且交到我的手上,你切莫在意!”
快说到重点了!
耶律辰点头道:“臣弟不才,本就已分身乏术,父皇将礼部交付八皇兄手上,自是看重八皇兄,臣弟岂会在意?”
耶律烨听他说话滴水不露,不显丝毫情绪,一时猜不出他心意,略略迟疑,只得问道:“九弟,礼部旁的事也倒罢了,只是因为西北战起,选秀一事搁置,如今便成了礼部当务之急。如今为兄初初接手,凡事均不甚明了,便想问问,九弟原本是要如何处置?”
兵部征兵之后,跟着朝廷选秀,选出三十余名秀女。本来,秀女进宫,在储秀宫中学两个月规矩,随后要为各王选妃,哪知道西北战起,钰王出征,便将此事搁下,一拖便是半年。
耶律辰听他问到此节,瞬间了然他心中顾虑,含笑道:“虽是要由父皇指婚,可是这王妃人选,自然还是要问过各位皇兄之意。当初臣弟也曾命人向各位皇兄询问,八皇兄岂有不知?”
当初他使人询问,除去三皇子耶律郯选出一名侧妃,旁人都没有选定,也只有眼前的八皇子给出一个王妃的人选。
这一节,耶律烨当然记得,点头道:“几位皇兄和两位皇叔那里,臣弟自会去问,只是九弟这里……”
依惯例,皇子成年之后,开府封王,可立一名王妃,两名侧妃。可是满朝皆知,钰王与楚大小姐情定,正妃之位非她莫属。而这位楚大小姐,是个眼里不容沙子的主儿,又是那混赖的性子,怕这侧妃立谁,都不好进门。
耶律辰微微一笑,摇头道:“八皇兄与若烟自幼一同长大,又岂会不知道她的脾性?臣弟这里,皇兄不必劳心,臣弟先行谢过!”说完拱手一礼。
楚大小姐既然不许,那他不要就是,就是如此简单!
不止是兄弟几人,就是这满上京城的公子,自幼至长,谁又没有听过楚大小姐那不与任何人共侍一夫的言论?
只是,世家公子也倒罢了,各位皇子又岂能当真只有一个王妃?虽有几人对楚大小姐有意,可是想的,也无非是先娶楚大小姐进门,日后将她哄住,再立侧妃罢了。
此刻耶律烨见耶律辰此话随口说来,竟不似假的,微微一愕,试探问道:“或者,九弟心中已有人选,只是此刻不好接进府去?说出来,为兄替你运筹便是!”
楚大小姐没有进门,抬两个侧妃进去,那丫头果真难以应付!
也难怪这许多皇子,丫头一个也瞧不在眼里!
耶律辰心里暗叹,摇头道:“八皇兄不必费心,臣弟既应过若烟,便不会食言!”不想再说,躬身一礼,转身向宫外去。
盖玉啸立在离二人五六步的地方,将二人的话听的清清楚楚,此刻见耶律辰离去,与只是向耶律烨一礼,随后跟出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