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霉素试剂保存困难,这一针是白芷身上带的救命针剂,也只有这一针,一针的药效是肯定不够用的,顶多能够给嬴政的肺部消炎杀菌,若是想要彻底治好,还需要白芷再找其他医家弟子一同提取青霉素。
虽然用的剂量少,但是嬴政先前从来没有用过此药,身体内没有丝毫的抗生素抗药性,所以这一针的效果十分显著。
沉沉睡了一个下午之后,嬴政再次被赵高喊醒,就发觉自己的胸口轻松了许多。
嬴政的眼神骤然一亮,只是一针就有这么好的效果,那若是多打几针……可随后想到白芷提起的此药的疗效会随着注射次数的增加而衰减,眼神又暗淡了下来。
痨病无药可医,此药应当也只是延寿半年吧。
“陛下,到了用药的时辰了。”赵高浅笑着端着药碗跪在嬴政窗前。
嬴政将药端起来一饮而尽。
而后赵高又替嬴政换好寝衣,熄灭蜡烛告退。
在赵高即将退出寝殿的那一刻,嬴政的声音忽然响起。
“明日,你传李斯、萧何、冯去疾……来见朕。”
赵高安静了瞬间,他的身影在昏暗的寝殿内若隐若现。
过了片刻,赵高的声音才又再次响起来。
“唯。”
嬴政唇角勾起一个轻蔑的笑。
既然不息就要回来了,那赵高总该弄出些乱子吧,既然赵高没有这个胆量,那他就逼一逼赵高吧。!
第249章
第二日一早。
赵高罕见地没有早早就去寝殿侍奉嬴政,而是独自一人来到了正殿,他坐在嬴政平日处理政务时坐着的帝位上,双手拢在身前,死死盯着面前桌案上摆放着的传国玉玺。
他的脸色十分憔悴。
事实上,赵高昨夜一整晚都没有睡着,只要他一闭上眼,耳边就会不停地飘过嬴政昨日对他说的话。
好不容易睡着了一会,却又被噩梦惊醒。
梦中,陛下冷冷地看着他,而一侧一群看不清脸的人手拿着刀斧正凶神恶煞地向他走过来。亦或者画面一转,他又看到了自己年幼时的记忆,他也是嬴姓赵氏,但是他的母亲只是一个被罚入隐宫中的罪人,他从出生的那一天就注定一辈子都是奴仆。
就这么煎熬着,好不容易挨到了天亮。
“狗急了也会咬人的。”赵高忽然下定了决心,伸手紧紧握住传国玉玺,两行泪顺着他的眼角流下。
他的整个身体都在打着哆嗦。
赵高是这世上最了解嬴政的人,甚至比嬴政的所有子女大臣都要了解他,小到嬴政喜欢吃什么菜,大到嬴政心中志向,从嬴政刚从赵国回来,赵高就跟在嬴政身边了,如今已经有三十二年了。
嬴政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赵高再清楚不过了。
所以赵高在害怕。
可随着传国玉玺冰冷的温度顺着赵高的掌心传入身体,赵高忽然一激灵,他脸上的表情也缓缓从惧怕变成了疯狂。
他已经无路可走了。
赵高意识到了他如今的境地,从他欺骗嬴政的那天起,他就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这条路的尽头无论是死是活,他都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甚至在经过了刚开始那几天的头脑发热以后,赵高对自己能否成功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他无数次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要鬼迷心窍下那个决定,可反过来再想,即便是现在再让他回到那个时候,他依然会做这个决定。
“我都要死了,凭什么你们这些人还能活得好好地享受着富贵呢?只是因为你们生得比我好,所以你们什么不用做,就享受这滔天的富贵吗?”赵高自言自语。
“多不公平啊。”
赵高感慨一声。
随后,赵高的脸上闪过一丝狠辣,他轻车熟路地研磨墨条,而后提起笔,从书桌的下侧柜子中——这些东西平日都是他负责整理的,拿出一沓帛书。
奋笔疾书。
写完了以后,赵高就想要拿起玉玺带上大印。
可在将玉玺按在印泥上的瞬间,赵高的手又静止在了半空。
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又将玉玺放了回去,而后将这一打帛书整理好塞入了袖中。
他有一个更好的主意。
赵高走出了咸阳殿,侧身吩咐一旁的侍卫:“将公子胡亥请来。”
侍卫并没有怀疑什么,不过就算有怀疑他也不能质疑上官。
很快公子胡亥就来到了咸阳殿的偏殿,自从上次被赵不息“诬赖”完以后,他已经有将近一年没有见过嬴政了,所以当听到侍卫传唤他的时候,胡亥想都没想就急匆匆赶到了咸阳殿。
他已经不是年幼的时候觉得被老师和母妃强行按在嬴政身边是折磨的年纪了,数年的冷待之后,胡亥已经尝尽了父皇宠爱的子女和父皇不宠爱的子女之间被差距对待的人情冷暖。
只是当胡亥急匆匆赶到咸阳殿,偏店的时候,却并没有看见他的父皇,殿内只站着一个人,那就是他的老师赵高。
“老师?”胡亥有些愣。
赵高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先对他开口而视线对殿前守着的两个侍卫道:“尔等先行退下,陛下有命,让我只传达给公子一人。”
现在的赵高对扯着嬴政的虎皮撒谎已经十分熟练了,丝毫没有前两日战战兢兢的畏惧感。
侍卫不疑有他。
待到殿内只剩下赵高和胡亥二人之后,胡亥明显轻松了许多,“老师,父皇让你给我说什么?你说吧。”
赵高平时还是颇为宠爱胡亥的。
赵高轻轻一笑,直视着胡亥的眼睛,轻声道:“你的父皇快要死了。”
胡亥的瞳孔迅速放大,下一刻仿佛就要尖叫出声,赵高手疾眼快捂住了胡亥的嘴巴。
“莫出声。”赵高训斥胡亥。
胡亥惊恐地捂住了嘴巴,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赵高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老师说的总是对的,关键时候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让胡亥下意识听从赵高的话。
过了许久,胡亥怦怦直跳的心脏方才略微平静了下来,他大喘着气,不敢看赵高:“老师的意思是……”
“你想做皇帝吗?”
赵高的下一句话让胡亥好不容易才略平静下来的心脏又迅速剧烈地跳动起来。
骤然被这么一个天大的“馅饼”砸中的胡亥只觉得自己脑袋晕乎乎的。
“皇帝?我?”胡亥呆滞地指了指自己。
赵高平静地看着胡亥,忽然扬起一个笑:“现在长公子扶苏在边关,十五公主嬴不息也不在咸阳,陛下眼看着活不了几天了,比你强的人都不在咸阳,所以继承地位的人为什么不能是你?”
“只要你先趁乱登基,而后占据大义,想个办法弄死扶苏公子和不息公主,那治天下就是你的……到了那时候,你就不用讨好你的父皇了,就轮到别人来讨好你了。”赵高的声音充满了诱惑。
胡亥觉得自己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他不由屏住呼吸,侧耳听着赵高的话。
赵高眼底的鄙视更浓,脸上的笑容也更浓。
这样的蠢货,连继承皇位有多难都不知道,还真以为陛下一死,他就能轻易登上皇位呢。
“如今传国玉玺就在这里,陛下的诏书平日多是我代笔,我写诏书您刻印玺,那天下就是您的了。”赵高恭维着。
在赵高的口中,继承皇位仿佛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胡亥在赵高的劝说下,战战兢兢坐上了平日他的父皇处理政务的地方,又战战兢兢拿起了传国玉玺。
可到了这个时候,胡亥仅有的一点自知之明让他不禁看向赵高:“老师,父皇他……”
“陛下已经快死了。”赵高冷酷道。
“要不然再等几天等到父皇死了以后再说?反正父皇也活不了几天了。”胡亥还是没有底气。
这也太孝顺了吧,这就成了等你父皇死了以后再说了?
赵高眼皮跳了跳,可面上丝毫不显,只是催促着胡亥:“在咸阳的公子除了你之外还有十几人,你既非长子也非陛下爱子,你能先人一步得知消息,是因为我是陛下近臣,若是再拖,百官就要知道,陛下不久于世,只怕事久生变。”
听到自己既非长子也非爱子这句话胡亥的表情变换了一阵,最后一咬牙:“老师说的对。”
而后不等赵高催促,胡亥就直接一目十行地看完了赵高递给他的诏书,紧接着眼皮都不眨一下啪啪盖上印章。
在盖到“赐死公子扶苏”这张诏书的时候,胡亥的表情犹豫了一下。
年幼时,扶苏还是颇为疼他爱的……可转而想到,若是自己想要做皇帝那占据了长子名头的扶苏必定是自己登基路上的最大敌人,胡亥的心就狠了下来。
甚至在盖完这一堆诏书之后,胡亥依然不解气,他询问赵高:“为何没有赐死嬴不息那个混蛋家伙的诏书呢?”
赵高沉默了,他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盯着胡亥。
“你想要赐死嬴不息?”
他为什么没有写关于嬴不息的诏书,难道是他不讨厌嬴不息吗?
还不是因为赵高如今虽然疯狂,但是还不是傻子,他知道赵不息的本事远远超过其他的公子皇女,他的这些手段对其他的公子皇女可能还有用,但是对赵不息肯定是一点用处也没有。
胡亥点头,咬牙切齿:“嬴不息处处和我作对,害得我失去了父皇的宠爱,我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赵高对胡亥到底能有多没脑子又有了更深的了解。
好歹是这么多年的师徒,赵高略微发了一点善心提醒胡亥:“嬴不息诡计多端,不会按照诏书自杀的。”
胡亥满不相信:“父皇的命令谁敢不听?”
直到现在胡亥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事情。
他被保护得太好了,自小在宫中长大,年幼的时候还是嬴政最宠爱的公子,人人都顺着他,就算是后来失宠了,别人也顶多是对他没有以往的讨好,可尊重和应付还是有的。
胡亥今年尽管已经二十一岁了,可从未踏出过咸阳,在他的心中,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做的是多大的祸事。
或许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做的是谋反的事情,他只以为这和自己看中了一件别人的宝物,或者在大街上看到了漂亮的女郎一样,看中了就抢过来。
反正就算是再大的祸事,父皇也顶多就是揍他一顿。在胡亥的心中,他想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
赵高看着胡亥,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告诉胡亥赵不息是个什么性格。
反正他的目的又不是真的扶持胡亥做皇帝……
一道道诏书自咸阳宫内发出,其中的绝大部分发向了各个公子府,还有两道诏书直奔咸阳外去。
随着诏书一起离开的,还有赵高的女儿和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