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御宅屋 > 古言 > 女帝本色 > 第759章 滋味(4)
  此刻身体舒爽,却禁不住心疼。这几日看似晕迷,其实也等于进入龟息状态的调息休眠,身体在慢慢自我修补,这时候必定出汗多,但身上毫无粘腻难受感觉,他便知道这是她的功劳。
  她也是金尊玉贵的人儿,在遇见他之前,虽然他不知道她过的是什么生活,但从神态形貌来看,衣食无忧,并没有伺候过人是肯定的。
  这几天,难为她了。
  景横波却也想着,当初和他初见,那个“别用你肮脏的手碰我”的宫胤,好像也变了呢。
  不过下一刻她就推翻了她的想法,因为宫胤皱眉看着那粥,问:“是外面那群人煮的?”
  看他那微微嫌弃表情,景横波哼一声,“现在嫌弃已经迟了,何止这粥?那些汤啊茶啊,都是这群人做的。包括你身上衣裳,都是他们亲手买了给你的,你要不要现在就吐出来,脱下来?”
  “说起衣裳,”宫胤忽然道,“我记得你曾答应过,给我做衣裳。”
  黑暗中他转过来的目光微亮,瞧得景横波一阵汗颜,这事儿她早忘了。
  “衣裳啊……”她扔掉汗巾,踢开盆子,躺下和他肩并肩,拖长声音道,“嗯……在做呢……”
  他瞟她一眼,懒得拆穿她的谎言,之前一直怨恨着,又抢地盘又打仗,之后又忙着照顾他,她有什么时间做衣裳?八成都忘光了吧?
  心里有数,却爱听她撒谎时的声调,故意拖得长长的,曳着绵软的尾音,还稍稍带点鼻音。
  忍不住便要多说几句。
  “是吗?做到哪里了?”
  景横波想,分分钟解决的事儿,有那么复杂吗?懒懒地答:“你什么时候对我彻底坦诚,我什么时候给你做好。”
  他默了默,轻轻摩挲着她的发,狗啃似的乱发戳手也戳心,半晌他淡淡道:“你只须信我,我永不会因为隐瞒什么,对你造成伤害便是。”
  “隐瞒本身便是伤害。”她反应很快。
  他不答,拽了拽她的发,道:“什么时候能长齐。”
  又转话题,她赌气地打下他的手,“长不齐最好。”
  他竟然点头,一脸赞同,“也好,丑点好。”
  景横波一心要和他作对,冷笑一声,“有种你划花我的脸,你就真的放心了,就不用神经病一样甩了我再跟着我,把我的每个追求者都赶来赶去了。”
  身边没有声音,她以为他终于懂得羞愧了,转头看他,却见他唰一下,不知道从哪摸出一把剪刀,晃了晃。
  景横波惊得声音都变了,“你干嘛?”
  郊野上,燃起的火堆可以将光传得很远。
  易国人将要接近家乡,一路平安,心情愉悦,在火堆边玩乐笑闹,声音远远惊破这夜。
  在很远的地方,有条人影轻轻掠过。
  他身上黑色的斗篷,在月下投射庞大的身影。
  他一边走一边张望着四面,眼神似乎在寻找。
  他在寻找有疑问的队伍。
  宫胤和景横波莫名失踪,引起了他的兴趣,他命人查出近期出沉铁王城的所有可疑队伍,一个个查找过去。
  先后追上六路,一一排除怀疑,今天他追上了这支队伍。
  这支队伍之所以最迟追上,是因为出城较迟,可疑度最小。
  很多人推断宫胤景横波失踪,可能是出城,既然是出城,那自然是立即就走,谁也想不到那两人状态很差,在城内耽搁了一夜才出。
  这也是最后一支可疑队伍,如果这支再找不到,他也打算回去了,在外面不能耽搁太久。
  他悄悄潜近那群人,隐藏在附近一棵树后。
  在另一个方向,旷野之上,还有一个人在飘。
  他悠悠荡荡的衣袖,连同长发一起在风中招摇,飞掠速度却极快,似一抹一抹的月光和霞光,在天地之间刹那纵横。
  他似乎扛着个很大的包袱,包袱还在不住挣动,里头似乎是个人。
  在他身后很远的地方,还有一大簇的人影,顺着他的方向,狂追不休。
  前头扛东西奔跑的那个,偶尔回头看看后面,如果人家累了,他就停下来等一等,如果人家跑快了,他就更快点。
  后头那群人,似乎把他撵得像个丧家之犬,其实他们才像是一群狗,被引着在这翡翠部交界的平原上气喘吁吁地追。
  他们渐渐也往篝火的方向去。
  马车里景横波瞠目瞪着那寒光闪闪的剪刀。
  这货不会真的各种郁结闷骚导致神经病,为了排除“干扰”,真的把她给毁容吧?
  宫胤伸手按住她,唇角一抹淡淡笑意,“如你所愿,划花一下。以后就真的放心了。”
  景横波唰地拔刀,“小样儿玩真的?”
  黑暗中他眸光流转如星辰,抬手轻轻一拍,她肩井一麻,他将她一推,推得背过身去。
  景横波大呼小叫,“喂喂你什么意思,喂喂原来你已经恢复了点真力了,早知道姐不伺候你了……”
  虽然在嚷叫,心底并无恐惧,只有淡淡喜悦——他已经能点她穴了,说明在恢复当中。
  不恐惧,是因为知道他不会这样伤害她,没有为什么,就是知道。
  身后剪刀嚓嚓响,头发簌簌地被拨弄,有细碎的发落在脖子里,微微地痒,她这才知道,原来这家伙要给她剪头发。
  大概是实在看不下去她狗啃一样的乱发,终于出手了。
  她想笑,宫大神又多了一个剃头匠造型,越来越全能,就是不知道那些看惯他高坐宝座之上的帝歌大臣们,看见这个样子的他,会不会掉一地眼珠?
  笑着笑着,忍不住又敛了笑意。
  她似乎看尽他各种面目,但真正他为她做过多少,又放弃多少,隐忍了多少,掩藏了多少,也许只有他自己知道。
  她是天生喜欢热烈张扬的人,少女怀春,勾勒心中理想另一半时,也都是那种张扬狂肆类型,她觉得那样的人才对她胃口。
  然而到最后,她爱上世上最内敛的男子,不惜将自己的火焰,扑入他的静水流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