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御宅屋 > 古言 > 女帝本色 > 第277章 想我吗?(1)
  第二眼看见毫无血色,但令人感觉特别稳定的执链的手。
  顺着衣袖一路看上去,最后撞进一双静而冷,如千万年雪山的眸子。
  千万年雪山冰雪不化,千万年长空涤荡如洗,千万年天池如玉明澈,千万年的风,掠不去的无垢光华。
  所谓肌肤胜雪,眉目如画,在这样的逼人气质之前,都似嫌多了几分烟火气。
  天弃很慢很慢地,抽了口气。
  “原以为那画已是极致,却原来不过十中之一。”他喃喃道,“朝见美人,夕死可矣!”
  宫胤就好像没听见这明显味道不对的话。
  他自幼姿容出众,大荒民风也多怪异,什么样的人也遇见过,什么样的怪话也听过。眼前这个,能令他住手,自然不是因为行止特别。
  “名字。”
  “天弃。”
  “何方人氏。”
  “商国。”
  “师承。”
  “无师承,山野得奇技。”
  问得漠然,答得老实。强力之前,没有奸猾的余地。
  “见过我画像?”
  “我一生最正确的事,是见过你画像后,再赶来见人。”
  “死了你就不这么认为了。”
  “我承认,我自大了。”天弃叹气,“不过我想我不会改变看法的。”
  “似狂放又谨慎,似疯癫又明智。性情诡异而坚执,且擅隐匿身形,擅轻功提纵,擅临急应变,擅内家功夫。”宫胤的语气,像在点评一块肥瘦适中的猪肉。
  “不过三招,你就能得出这么多结论。”天弃对四面望了望,“能以白衣之身登如此高位,大国师名下不虚。”他满目倾慕地望着宫胤,“不过我觉得你的容貌还胜你才能一筹,真不明白为什么外界不知。”
  “知道我是谁,就应该听说过,我不是心慈手软的人。”宫胤就好像没听见他最后一句。
  天弃的脸色变得很古怪。
  “你要什么?”
  宫胤手指一弹,一枚雪色药丸激射而出,天弃下巴一阵酸痛,无可奈何地张开嘴。
  药丸入腹,凉意泛起,他激灵灵打个寒战。
  宫胤收回锁链,坐回座位,他静静沉默在椅中的白色身影,在灰黯的室内看来有些模糊而疲倦。
  “不想死,就去保护一个人。”他道。
  天弃的脸色更加古怪。
  “你一确定我的性情武功,就做了这个决定是吧。”他道,“为什么?”
  “危险也许永远不会来,但必须为此做好准备。”沉默半晌,他语气淡淡。
  “去做,用尽你的全力,你的一生。”
  天弃从墙头一跃而过,不惊花叶。
  他知道这一刻静庭无数护卫目光笼罩着自己,如果他稍有异动,会死得很惨。
  他心中并无畏惧,却有奇异的情绪流动。
  越过高墙时,他回头对静听看了一眼,隔着重重碧影,隐约一抹白影静静伫立。
  他不由想起在另一所庭院里,那个跃动如火笑声慵懒的红影。
  两心一知,今日终于得见。
  他在风中穿行,留下一句轻轻的感叹。
  “今日之后……”
  “终于又相信了感情。”
  人群攒动,楚河汉界,官民对垒在继续。
  景横波被护在人群最里层,并没有急着说话,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有些事,没那么简单,总要给人家取舍抉择的时间。
  浮水部的老太尉眼神思索。
  他并非不知道景横波拼命救他,也并非不感激女王,然而他的身份令他为难。
  亲眼看见官员阶层对女王的排斥,而此时他代表浮水部,一旦发声,浮水部便等于站在了女王一边,他自觉没有资格和立场,去替浮水部做这样影响深远的决定。
  “成老。”瞿缇忽然在他身边悠悠道,“想当年成老不仅有一夫当关的战场传奇,也有当殿金瓜打权臣的朝廷轶事。老夫以为,前者固然了得,不过是将军保家卫国本分;后者才是成老作为浮水部股肱大臣,真正风骨气节所在——不畏强权,只持本心。”
  “三十年风霜过,三十年星华歇。”他长声叹息,“难道温软帝歌,无边富贵,真的能将一个人的虹霓志气,都消磨了吗?”
  成太尉老脸一红。
  “诸位!”他忽然大声道,“静一静!静一静!”
  老家伙毕竟当年叱咤战场,嗓门了得,景横波给震得一抖,四面声浪被瞬间压下,一静。
  “你们都误会了。”成太尉开门见山,“方才是有刺客意图趁人多行刺老夫等人,多亏女王陛下及时赶到,救下老夫。”他一指景横波还在流血的手臂,“陛下替臣挡住了刺客一刺,臣还没多谢陛下救命之恩。”说完深深一揖。
  景横波立即高声笑道:“太尉大人不必多礼,你是国家重臣,救你是朕应当的。”
  纷扰的人群立即安静了,官员贵族们面面相觑,神情尴尬,百姓们激动平复,稍稍一静之后,又爆发出一阵欢呼。
  “陛下万岁!”
  “陛下仁慈!”
  还有人高声讥笑教训对面的官员,“睁大狗眼看清楚,别总昏头昏脑分不清是非!”
  “他们懂什么是非?这辈子唯一能分得清的就是黄金白银!”
  官员们讪讪后退,景横波瞧着,冷笑一声。大声对外头百姓挥挥手,“多谢父老乡亲,也没什么事儿了,都散了,散了吧。”
  “陛下,这些混账官儿再为难您,您喊一声,咱们都不远!”
  “陛下,有空来奴家的摊儿吃炸果子!”
  “陛下,绫街的小吃最好,吃腻了宫中御膳,不如有空来尝尝咱民间风味!”
  “好唻好唻!”景横波从善如流,笑颜如花。
  百姓渐渐散去,景横波斜睨那些官儿,“怎么,要朕请你们吃饭?”
  官儿们涨红了脸,默默施礼离去,刚才还水泄不通的画像馆门口,终于清静下来。景横波皱眉看着人流散去,想着刺客又找不着了。
  她想起上次在赵府,也是这种情况,但上次赵府有范围,有固定人数,最终被宫胤揪出了凶手,今天这种场合,无论如何也找不出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