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寒玥嘴角僵硬地抽了抽,什么?控股?
原来波尔公司早已野心勃勃,不仅想发展医疗,还想吞并明德医院,侵占中国市场。
没错,控股,这就是我们几天后开会要讨论的议题,你们可以提前考虑,既然用了神手,就先给你们打个预防针。沈董一定能够掂量,女儿和公司,孰轻孰重?
夕微,我们这么多年没见难道不能说说别的吗?明尚东想刻意回避这场交锋,想把话题引到别处,比如叙个旧,比如女儿,比如其他。
他这辈子,只深爱过云夕微,那些留在心底的遗憾,他都用来补偿云舒了,云舒跟云夕微何其像?有时候看着女儿就觉得云夕微还在自己身边,一直这么自欺欺人。
听到明尚东说话,云夕微的剑眉星眸,迸射出一股冷若冰霜的寒意,这没有你说话的份。
她还是恨自己,明尚东咬咬牙,没脸再往上贴。这一波存在感,没有刷上。
沈寒玥轻蔑地瞟了明尚东一眼,今天的他真是格外碍眼又多余。
只有看向云夕微的时候,沈寒玥才眸如皓月那般明亮,她恨不得将她收进眼底,揽进怀里,以弥补缺失的这三十年。
控股明德医院算什么,云夕微哪怕要天上的星辰,海底的映月,她也愿意去取。
夕微,控股明德医院是你想要的吗?
这有分别?
有,如果是你想要,我现在就可以答应给你,如果不是,那就会上再谈。对沈寒玥来说,没有什么比云夕微重要。
云夕微避开她的灼灼目光,背对而站,冷冷回答:那就会上再谈吧。
沈寒玥的心像堕入了无底的寒潭中,冷得瑟瑟发抖。她可以放弃所有,甚至卑微地哀求,都换不来云夕微的片刻温柔,她连对视的施舍都不愿意给。
云夕微好似不为所动,只是看向云舒,笑道:小舒,妈妈住在宣安饭店605,如果你愿意给我机会解释,随时来找我。
这个解释,云舒等了十几年,真正来临时,她却没有了探知欲,她更在意明颜的安危。
云夕微要走,她的步伐还没有踏出去,就被沈寒玥抓住了手,夕微!她的叫喊几乎破了音,听起来很像沙哑的哭腔,云夕微不回头也知道她眼眶红了。
她的呼唤更像一种无力的挽留。
我愿为你春做百花,夏做彩霞,秋做落叶,冬做暮雪,把每个朝夕都过成七夕。
她还记得吗?她还记得这些话吗?沈寒玥含泪而望,说完这些话,她哽咽了。
年少轻狂时的豪言壮志,甜言蜜语,花前月下的浪漫许诺,当真已经烟消云散了吗?
云夕微的手指微微弯曲,沈寒玥以为她有所触动,却不想得来的是抽离,你别忘了,女儿还躺在手术室里,说这些话是要怎样,跟我走还是谈一段黄昏恋?你清醒点吧。
沈寒玥的热情好像撞在了石头上,她终于尝到了什么叫铁石心肠。她苦笑着点头,怔怔地后退两步,沉重地走到手术室门口,怅然若失地蹲了下去。
云夕微漠然离去,走到转角处时,她转眸看向沈寒玥,凌厉的眸光变得柔和万分,没想到这么多年了,沈寒玥还留着自己喜欢的黑长直,美得像被时间遗忘了,可自己呢...她低头捋起一撮金发,涩然发笑。
第46章 难过
云夕微的突然出现, 让所有人的心情都雪上加霜,沈寒玥没办法不想她,云舒也做不到当做无事发生, 她们在等待的煎熬中,总会下意识地想到云夕微。
她出现得太不合时宜了,把惊喜化为了沉重。
夜幕低垂,气温骤降, 云舒开始畏寒,一阵一阵地打冷颤。她嘴唇呈深紫色, 像行走在冰天雪地里,冻得发僵。
云舒会考虑所有人, 就是不会照顾自己的心情。
她双手托着额头,觉得有些弱不禁风, 这种头重晕眩的感觉, 应该是发烧了。
可这种时候, 她片刻也不愿意离开。
明颜的手术牵动着每个人的心。
经过中外专家的会诊, 加上神手智能机器人的协助, 手术很成功。约莫晚上九点,明颜被推出了手术室,右手是保住了, 可右腿被截了一段, 她的下半生只能靠假肢度日。
残缺的身体, 醒来如何面对?
命是保住了, 后半生怎么办呢?任何康健的人都无法接受吧, 所有人都很惧怕明颜醒来。
身体和心理或许永远回不到从前了。
明颜被安排在了宛如星级酒店的豪华病房,每天将有两位护士、两位外科主任、两位看护24小时轮流照顾,为了方便陪女儿, 沈寒玥住进了病房。
明颜情况稳定后,云舒终于愿意回家洗漱休息。
手指和手臂的擦伤经过医生查看没有大碍,只是要注意不要引发感染。
好不容易把云舒带回家,顾微然马不停蹄地去厨房煮面条,无论如何要让她吃点东西。
云舒累得像脱了一层皮,她背着顾微然吃了退烧药,随后独自去了洗浴间。
顾微然闷在厨房里,时不时探出头去看云舒,这种时候她恨不得自己会影分身,一个照顾她,一个做饭。
听到洗浴间传来哗啦啦的水声,顾微然长舒一口气,还能知道自己去洗澡,也算可以了。
她真担心云舒会崩,妹妹截肢,失踪十几年的妈妈突然出现,这两件事任何一件都足以令人倒塌。
可云舒依旧习惯性地吞咽下所有的情绪,不表露情感。顾微然多希望,自己能够成为她卸下所有的依靠,可还太远了,她能做的,能给予云舒的东西,太少。
宣安饭店605,云舒会去吗?
洗漱间,云舒十指鲜血淋淋,她剥去了创口贴,也没有听医生的叮嘱,任由热水冲裂凝固的伤口。
好像只有疼痛才能让她好受些,云舒双手抱臂蹲在花洒下,身体轻晃,强烈的不适感已经让她无法正常站立。
她脑海中都是明颜推开自己,血肉模糊的画面,她也会莫名想起云夕微。堵在心头的事,像膨胀的气球,越来越大,仿佛随时会爆。
这一切,怨谁?怨她,她是害明颜的凶手,她简直就像个不幸的人,林老师如此,明颜亦如此,是不是有天微然也会跟着受累?
盲目的自信,惨重的代价,便是云舒的人生。
她真失败,职场上那点成就在这种失败跟前那么的微不足道。她心向光明和温暖,也渴望爱,可往往失去的正是这些。
如果是一场梦,多好,如果此刻闭眼能发现是梦,云舒愿意倒下。
可她不能,即使逃到荒漠,躲在天边,也挣脱不了现实的残酷。
可是怎么办呢,她很痛苦,这种绝望令她窒息,就像又经历了一遍林老师去世的折磨,从自欺欺人到认清现实,她真的用了很久。
云舒没有眼泪,热水冲到身上并没有降低她的畏寒,她自虐地调成了凉水。寒冷刺骨的水,像千万根冰针一般扎向身体,她双眼紧闭,任由寒水侵袭。
已经进去半小时了,面条已经上桌,云舒还没出来。顾微然担心得来回踱步,最后没忍住小心翼翼地走到卫生间,敲了敲门,云姐,你好了吗?
她附耳在门上都没有听见有人应答,顾微然不由得心中一惊,该不是出什么事了吧?她想都没想,直接推开门,只见云舒刚关掉水龙头,一丝不gua地从淋浴间出来。
顾微然眼神一滞,只觉得有股汹涌的热血冲到脑子里,紧接着心里起了惊涛骇浪,她呆呆地望着云舒,说不出话。
怎么了?云舒从容地拿过浴巾,轻擦眉眼间的水渍,抬眸发现顾微然整个人红得像染了色,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用浴巾裹住了关键部位。
对不起,我以为你有什么事,我先出去了。顾微然仓惶而逃,脸烫得像煎锅,她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猛拍脸颊,你清醒点,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这些。
她深呼吸几口,坐在餐桌边,点开手机里云上工作群,试图用工作转移自己。
不多会,云舒穿好睡裙出来了。
顾微然别扭地放下手机,站立不安,我,做了面条,你吃点吧。
嗯。云舒竟没有拒绝,她走到餐桌旁望着面条,目光有些呆滞。
芊芊十指上的伤透着殷红,顾微然这才注意到她碰水了,你手怎么...哎,都说了不能碰水,我怎么就忘了呢。
她一边自责一边拿来药箱为云舒处理伤口,这种时候真是马虎不得,云舒神情恍惚,或许对伤都失去了知觉,可她不能麻木。
你这手指包得跟上了夹棍似的,擦伤那么严重,自己也不注意。顾微然说着鼻子都酸了,云舒的擦伤比较严重,手肘处被掀掉一层皮,不停地冒出血水。
顾微然的担忧和心疼溢于言表,云舒能清晰感受到这份牵挂,可比起颜颜的残伤,自己这点皮肉之苦算什么呢?
云舒没有接话,她已经气若游丝,靠双手撑着额头才能坐稳。她不能倒下,她还要等颜颜醒来。
她拿起筷子,认真地吃面,像个没有感情的咀嚼机器,她只有一个信念,填饱肚子保持体能,养好身体才能去照顾明颜。
能吃太好了。顾微然多怕云舒绝食,本就睡眠不好,再不吃饭,怎么撑得下去,她只觉得云舒精神很不好,半点没发现她发烧了。
手指的伤,加上发烧引起的酸疼无力,让云舒握着筷子的手一直在颤抖。
她很想藏起这样的自己,不想让顾微然看见,更不想把担忧再放大。
自己面对就好,何必连累他人。
是不是手疼?要不...顾微然都快急哭了,她总不能说我喂你吧?
不碍事。
她一定要这么坚强吗?为什么不能让自己软弱些,不懂得叫疼的人总是叫人那么疼。
云舒勉为其难地吃了半碗,这已经是她的极限。
我去洗碗。顾微然刚站起,被云舒叫住,微然,我有话跟你说,先坐下吧。
趁着自己还清醒,云舒想把话说清楚。
我一直没有回应你的表白,我想该给你个答复了,微然...
眼看云舒就要脱口而出,顾微然忙摆手,你别说!
云舒深深地望着她。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也知道你为什么选择现在说,在当下这种情况,我们哪怕有暧昧对明颜都是一种伤害,我喜欢你,向你冲动表白并没有想得到什么回应。我也知道是因为明颜,你怕这份伤害在我身上重演,我尊重你所有决定,但恳请你别说出口了,我设想过无数可能,我把你想说的话对自己说了一遍已经难受得不行,还是给我留点活路吧。顾微然语气很无奈,知道这天会来,以为做好了万全准备,却不想还是会心痛到难以呼吸。
微然...
还有。顾微然不敢给云舒开口的机会,谁会想听见自己喜欢的人拒绝自己?她更怕云舒说出自己无法承受的冷言冷语,她宁愿自己抢在前面,希望你别因为这份感情而介怀,希望我们还能像以前那样住在这里,相互照顾,哦不,以前是你照顾我,给我个机会,照顾你吧。
云舒静默不语,只是望着她,眸间好似闪烁着泪光。
对不起。她只能说这三个字。
只有别人对不起你,你从来没有对不起任何人。顾微然只觉得眼角酸酸地想落泪,还是忍住了。
云舒无力地笑笑,她总在辜负别人,总在伤害。或许孑然一身,才最适合她。
她起身缓缓走向卧室,没敢回头看,顾微然亦没敢抬头看她。
夜晚,云舒半睡半醒地在被窝里哆嗦,慕然间好像听见了林老师在唱歌,还是那首《moon river》,可很快唱歌的人变成了云夕微,仔细听去,两人声音还有点像。
云姐,我来给你弹一曲吧。明颜突然又蹦跶出来,给自己弹着钢琴曲。
小舒,你把微然照顾得很好,辛苦了。林蕴笑望着她。
妈妈这次回来不走了好不好?云夕微温柔可亲,留着如瀑的黑长发,脸又变回了从前。
紧接着,是顾微然伤心落泪的脸,我喜欢你,这辈子非你不可。
她分不清自己在梦境还是现实,她亦不知道到底谁在跟自己说话,那些声音此起彼伏,搅得她心乱如麻。
所有的负担都化为了梦魇,把她捆缚在里面无法逃脱。
云舒紧紧攥着被角,痛苦地挣扎,却无法醒来,眼角落下了无声的泪水。
门外,顾微然坐在地上打瞌睡,她怕云舒有事,自己不能及时知道,索性直接在墙边守着。
伴随她的,只有窗外的月光和有些寒冷的夜。
凌晨三点,出完一身汗后,云舒突然惊醒。
四周一片静谧,那些声音已不复存在,原来是场梦。如果是真的多好,因为梦里的颜颜还四肢健全,林老师也在,妈妈也不曾离开过。
可终究是梦。
她拭去额头汗水,觉得身上粘粘的,想去冲个澡,开门才发现顾微然倚着墙边睡着了。
云舒的心揪着疼,她蹲下凝视顾微然,许久许久,就像定格的一幅画,她望着,她睡着。
她想去抚摸顾微然的脸,可在快要触及的时候收了回去,不能贪恋,贪与恋一旦沾上,就是万劫不复。
她悄然退回房间,缓缓地关上门,这扇门封闭了她的心,也阻断了自己的念想。
听到轻盈的关门声,顾微然缓缓睁眼,低头苦笑,笑着笑着就落了泪。
同样失眠的还有沈寒玥,她彻夜未眠,守在明颜床边,医生每小时都会来检查她的情况,因为倒时差的关系,波尔的外科博士夜晚都在研究明颜的状况,甚至已经考虑到假肢的使用。
我们有两种选择,一种是仿真人体做的假肢,另一种是市面比较常见的那种支架样式,明小姐截的是膝盖往下,正常来说36个月恢复顺利就能够用上,我们定制需要时间,沈董可以先做个决定。
对一个母亲来说,女儿没醒就要去定假肢是何其痛苦,沈寒玥不想选择,看到那些假肢图片就觉得触目惊心,只要想到这种东西以后要安装在女儿身上,沈寒玥就心如刀割。
可她必须稳住自己,如果她崩溃了,孩子醒来怎么办呢?
用仿真人体的,我要最好的最高级的,多少钱都可以。我希望她以后还能穿裤子甚至穿裙子,可以买喜欢的限量版运动鞋,可以穿自己喜欢的一切。沈寒玥全程用英语无障碍地与波尔的人交流,所有医疗方面的专业术语,都难不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