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中旬京都的傍晚已略带寒意。
走在古朴的石板路上,两旁皆为木造建筑,现在并非是旅游旺季,但祇园依旧热闹,世界各地的旅客们,都慕名前来一睹传说中花街的风采。
「如果能再多待一个月,就能一起去赏枫了。」左梔子开口道。
此时我的心绪混乱,面对左梔子的窘境,我拿不出有效的反制,除非又要动用小阿姨的媒体资源,但是我们已经自顾不暇,事件的深度及广度早已超出个人能力所能负荷。
「到时候一起去吧!把健次也叫上。」我不经大脑随口回应。
「男人真是可憎又可爱。」左梔子带着气音笑道。
「健次他虽然是流氓,但他从没强迫过我,就算我已污秽不堪,他依旧天真的将我捧在掌心,只是痴痴的等待我点头。」
左梔子双掌交错,向上伸展,从发梢传来淡淡的花香,就在我想找点什么话题时,她接着问:「那凋零你呢?」
「我?」没料到竟是这种问题,只能反射性地提高音量。
「前辈说过你会是弱势者的英雄,但这如童话般的念想,说她幼稚一点也不为过。但实际相处下来,我倒也信了几分。你除了食宿和交通,并没有多花我一分钱,而且从你的眼中也看不出任何非分之想,似乎你对我的帮助一切都这么的自然,却又那么虚幻。」
「等等!小猫你是在说哪国话?我一句也没听懂。」啊,我最不擅长处理这种状况。
「一个多月前,你叫我们想清楚,復仇的代价,那时我还发脾气,如今看来,要讨回个公道,还真难。」左梔子自嘲着。
「宇野……宗佑,这位上世纪末的日本首相,你知道吗?」我从记忆中挖出这个人的名字。
左梔子睁大眼睛,讚道:「你这家里蹲,还认得我们出生前的日本首相。」
「看看这祇园,连首相也不能为所欲为,再怎么说你在演艺圈也是花魁等级吧!」
「这算讚美吗?总觉得听着刺耳!」左梔子瞇着眼,搓着下巴质问。
就在我开始冒冷汗,思考自己哪里又踩雷的同时,一对年轻男女挡住我们的去路。
「请……请问是松岛左梔子吗?」女子礼貌讯问,言语间却又难掩兴奋。
见左梔子没有马上回应,旁边的男子急忙说:「不好意思,我们认错了,因为我们真的很喜欢她。」语毕,拉着女子的手,就要离开,还顺便偷瞄了我一眼。
左梔子此时此刻展露出巨星闪耀露齿微笑,说:「我是。」
女子激动地握起左梔子的手,大声说:「请……请跟我合照。」
左梔子这次毫无犹豫大方点头答应。
而身旁男子这时直视我问:「这位是?」
「他是——」
「啊,我只是问路的,没想到竟然会遇到大明星,真是lucky。」我提高音量抢话,夸张笑说。
这一叫,旁边又聚集了五、六人围观,我傻笑着弯腰点头,赶紧退出人群圈,并对着左梔子说:「『本山』怀石料亭,我知道了,再次谢谢您。」
「喂……」左梔子见周围的人群渐渐围起一道人墙,硬是把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我退出人群时还隐约听到一两位酸民对我的攻击,说我故意找美女搭訕之类的。
随他们说去。
不过远远看着她被人群渐渐包围,感到些许欣慰。
就算媒体舆论能带着风向,但努力过的痕跡依旧会留下。
尤其左梔子这种等级,就算是野生的依旧光彩夺目。
我传简讯留言道:【我们就在料亭见,别迟到囉!大明星。】
五分鐘后我得到【乌路赛!】做为回应。
***
今日的晚餐是来日本后,最高级的一餐。穿着紫白相间改良式浴衣的服务员,忙进忙出,但却没有任何多馀的声响。
从拉开和室的门,到将餐盘稳妥放在每一个人的面前,虽然已经在其他地方见识过这项礼仪,但这里服务员的一举一动更加优雅洗鍊,赏心悦目已入化境。
服务员每上一道菜就操着专业柔美的嗓音,开始介绍,解说着当令的食材,从『八寸』开始,依序为『造身』、『御椀』、『烧物』、『扬物』……。我只能记到『扬物』是炸软壳蟹。
归『功』于身旁两位淑女,竟在酒过三巡后全变身女罗剎,连背后飘着的那位,不会醉的也跟着一起装醉。
「吶吶,你不知道刚刚他有多过分,直接丢我一个人在祇园!」
「是是,我懂,姊姊我教导不周,请妹妹见谅。」
「阿……你们知道怀石料理,为什么要叫做怀石料理吗?」我试着转移主题。
「我我,我知道,就是古时候和尚肚子饿,把石头烧热,然后抱在怀里充飢。」周琼芝举手抢答。
「真假!?这样能充飢?和尚都是笨蛋吗?」左梔子讥笑道。
眼看她俩的音量节节升高,最坏打算可能会被餐厅轰出去吧!这里可是米其林三星呀!
必要时是否要请潸儿将她们电晕会好一点?
正当动念,后面就传来日本三味线的琴音,回望,潸儿稳稳正坐在榻榻米上,拿着一把三味线,鏗鏗吭吭,配合着她们的讨论伴奏。
说也奇怪,每当我觉得她们的声音要到达临界点时,就会自动收敛。
当服务员开门进来时,她们又马上恢復端庄儒雅的模样,认真听着解说。
这种情绪和音量上的潮起潮落,和背后三味线恰到好处的搭配,让我怀疑她们三位是在表演『落语』之类的戏码吗?
「所以说,那个服务员的声音是装出来的,都是假的,看把你们这群宅男收得服服贴贴。」左梔子开始针对我高谈论调。
「是呀是呀,瞧瞧你盯着人家的目光,真的一目了然。」周琼芝覆议。
鏗鏗,背后琴音也同时附和。
这有一波接着一波的疲劳轰炸,直至最后一道菜,松茸釜饭才结束,此时身心俱疲的我,脑中竟然传出『世上只有妈妈好』的曲调。
看看时间,已是晚上九点半,这顿饭竟然吃了两个鐘头。
原本以为苦难到此结束,结果俩人争谁来买单,又僵持了十分鐘,最后是小阿姨获胜。
结帐后,本山先生亲自领着服务员,毕恭毕敬的送我们离开,离开时还双手奉上一张镶金边的名片,边说着欢迎再来之类的客套话,我暗自下定决心,下次我要自己一个人来。
***
秋天的晚风吹得我直打哆嗦,我不禁开口问:「你们不冷吗?要不要直接叫部车?」
走在前方的俩人,手勾着手,同时回首,摇头拒绝我的提案。
「那左梔子今晚住哪呀?」
「废话,当然是跟我睡!」周琼芝语气衝着我说,之后头又贴着左梔子的耳朵讲了几句。
随后,传来俩人如银铃般的笑声。
我安静地跟在后头,同时请潸儿共享,炸软壳蟹之后的菜色,弥补一下缺憾。
就当我在神游回味之际,左梔子回头向我走来,表情严肃,在昏暗的路灯下,微醺的双颊,带着一股媚态。
「凋零,我不会放弃,你要继续支持我呦!」
她不待我回答,灿烂一笑后,小跑步回去,再次勾起小阿姨的手。
「嗯,我会想办法的。」我默默地说。
当晚收到一封未知简讯,是伊藤博雅他邀我到福冈见面。